司马青衫心中动念,压低了笑:“楼姓?有些难得,不知是哪里的楼姓?”
这下楼少渊昏目头疼,听他如此细问,更是毫不避讳地说:“京城。”
“懂了。”
司马青衫指着对面之人介绍,款款而谈:“这位是我的挚友柳常春,为人虽不喜言语,但绝非哑人,今日只是借馆躲雨,怕是杯酒不沾,所幸带了清茶,各位也可品酌,解去寒气。”
司马青衫从包袱里拿出一罐茶叶,外身采用黑檀木制成,熟悉之处竟然有道“湘”字纹篆刻,而随行之人身穿一袭柳青色长袍,笔墨画卷携身,斯文稳重,十分专注的在桌旁妙染丹青,屋外雨声淅沥淋漓,也将他的动作盖得一尘不染,好似隔绝另外三人独自在悠闲作画,犹如置身世外仙。锦玉的绸带遮盖着双眸,但还是能看出旁边这人在作画……这画上之人?简直太过熟悉了,莫非是……
忽然注意到了锦玉的视线,柳常春立马停下动作,将笔搁置一旁。
锦玉也回过神,开始专心致志的摩挲手上的玉石。
司马青衫认为两人定是不饮酒的,但是为了躲雨,还是买了一壶酒,登时想让掌柜的将随身带来的茶沏了,掌柜接过茶罐,问:“沏此茶有何讲究?”
司马青衫摇摇头:“无需讲究,得心应手就好。”
四下相顾后回到原处,司马青衫缓缓入座,问:“二位来此,也是游玩吗?”
楼少渊看了锦玉一眼,不禁回想起这几日的妙事,轻咳一声,声音开始半哑了:“是寻访故人。”
提到故人,休息了半晌,锦玉起身抢步上前,在柜台前放了一块玉,毕竟楼少渊十分关心独翊的动向,还不能落了空,抚慰道:“我去找他,你好生休息,你若是上不了楼,就让店家扶你一把,你且安心,速去速回。”
那泡出来的茶汤醇红清亮,入口微涩清苦,相较于其他茶种,是有些苦了,楼少渊总不可能说难喝,仅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追随他的白影消匿:“锦玉!我和你一起……”
司马青衫搁下茶碗,倒像是看在眼里,这少年今日身体不便,竟敢还如此强撑,直言劝慰他:“小公子,在此地找人绝非易事,我倒是觉得你的朋友也不似常人,如今你身体抱恙,我想你应该等他回来,养好了身体,才不误后番重聚。”
不得不信,不知是那茶的作用,先后冷热交替,楼少渊更加迷糊了,站起身的霎时间就站不稳了,司马青衫那么一伸手,牵住他的手腕处,摸到一丝冰凉,说:“四肢冰寒,脸颊滚烫,他穿那么点,怎么可能不中招?年轻人就是好活力,诶柳兄,要间房吧……”
走到柜台前才得知没房了!
掌柜一脸无辜:“没房了……”
司马青衫疑惑:“没房了?”
小二忽然掀帘冒出来,拿出那块玉石摆在明面上,给他人掌柜瞧瞧:“噢……那位白衣公子给这位小公子开了间房,目前来说,只有这一间了。”
随后,司马青衫也罢了,有白住的房间哪能不要?就当是照顾这位少年的辛苦费了。
走上楼梯时,木板被踩的咯吱咯吱作响,司马青衫趁机细问身后之人:“有问题?”
那只狐狸被跟踪了。
“为何被跟踪?”
柳常春圈出一个“玉”来。
司马青衫朝楼下望了望,并无察觉明显的异样,随后进入那间房,将楼少渊扶上床位,关上了门:“他既不是普通人,遇到山匪假扮的酒客也是会察觉绕开的吧?”
也许。
原来那些热情的酒客不一定是真客,而是打劫路边商队而借势伪装成商客的人,这地方本就偏僻,虽说有零落村庄,穷乡僻壤,可优势在小,有时候遇到的山匪是同村出身的也不为过。
“刚才真是对不住了,你们若是长途停歇。在这休眠一阵也好。”楼少渊闭着眼说话,像是想留住二人。
司马青衫伸指戳了戳柳常春的肩膀:“我说你啊?讲两句话怎么了?!这位小友好心收留我们,如果不是他,我们今晚真的要睡大街了!”
柳常春不语,一句话也不多说,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继续对望着自己的画,简直沉醉在其中了,谁与他打招呼都不理会,画得到底是有多好呢?也不给人看,转手就收拢起来,孤芳自赏了。
楼少渊躺在床上还没睡着,干笑着劝阻:“柳公子不愿意多说,莫强求了,况且你应该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的性子,不用特地这样。”
司马青衫依旧叹息:“那不行,在我面前不讲话也就算了,在外怎么就不给别人面子?若是以后没了我,还是这样的话,那该如何是好?如何待人呢?”
正当司马青衫一手拎走柳常春的包袱,拨开了里面软绵绵的,拿出的原来是被子,没成想一路来真是自给自足,真是像个百宝箱似的,而柳常春这个性子,他想,如果今日找不到住宿,司马青衫猜测柳常春就可能是在外席地而睡了。
“多谢。”
柳常春谢过后,司马青衫的手微微一颤,混如一道雷击,就像是听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由得高兴极了,毕竟上一次讲话还是在……上一次?!他习惯性地将被子铺在地板上,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却睡不下三个人,这么一说,那就是要两人睡别处了,低声自言:“还好包袱里带了被子,可以垫在地下。”
楼少渊话音十分轻,也不知道他听清了没有,斜睨着看他:“你们……认识多久了?”
停靠了一会,正当他努力回想过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明明自己才是忘记一切的那个,难以摸清大致细节了,反倒有些痛心疾首了,随意说:“我记性确实不大好,大约十五年了?十六年总有了?如今年湮世远……应该也快等同于一人羽冠了,哎!论近潇湘,且逢知己,哪能记得如此深刻?就在此其间认识多年,相知甚深就不必细算。”
柳常春又顿了顿手,神情不属心中满腹幽怨,连这也不曾记得?还是理直气壮的不记得?他将灯火熄灭,两人都躲进被窝盯着他,原以为他也会发困,最后竟把自己盯睡着了,没成想这柳常春一夜无眠,再起床时,竹柳二人便没了踪影,脚下的被子已经被收拢起来,却没带走,桌上还有一碗水,显然已经凉了,但是触及之时,还是温热的,窗台旁的画像被包袱压住,关着窗,但天光依旧明亮。
锦玉也未曾回来。
画像不好松动,看不到画中何人?楼少渊伸手摸那一旁的青田玉章,翻转看那字印为“湘”
“在下席湘筠,永州人士。”
身后的男子端着两碗热粥入内,原以为不明,却早知对方来历,楼少渊并无太大的惊讶,转头看他:“略有耳闻,我听说过你的身世,还有你的母亲。”
席湘筠谈笑:“想着有日被认出来,还不如直言告知,我的身世也不成谜,母亲也是对我极好的。”
楼少渊轻咳一声:“你的名字很特别,莫非有什么寓意?”
听罢,席湘筠欲言又止,这少年怎么就知道那么多了?自己对自己的传言并非认知够深,简直是浅见寡识?,压了压心绪,随口说:“我对母亲的记忆并不完善,生于潇湘之地便就地取“湘”,或是她也是永州人,永州又唤竹城,带“筠”,此名既是君子佳人都十分适配,在我未出生前,就已经取好了,你的名字呢?”
楼少渊解释说:“家父取自少年渊博之意。”
席湘筠像是松了口气,叹笑:“少年渊博?真是极好的寓意,是我多虑了。”
话锋一转,楼少渊想起传闻中这位丹青子,年纪轻轻就不沾笔墨,到底真相如何?凝思片刻,试探着问:“恕我直言,传闻中的你……当真绝笔了?”
席湘筠先是一怔,随后长笑:“有段时间手不太灵活,我想着自然生养便好,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持续了很久也不见好,途中遇到很多事就不好进行了,所幸柳兄能及时担此重任……后面也很少执笔。”
“喝粥吧。”
等他不厌其详的揭晓后,此话一出才明白,他与柳弦绝并称“竹柳”,此人风流韵致,早先年自持丹青笔墨,善画山水竹兰,喜好清茶,个性潇洒自如,肆意万般不被旁人所拘束,近似有形无骨,形似有骨无力,多年久病不愈,极易身弱感寒,独自一人时经常提笔忘字,茫然若失,神态迷离,时而多愁善感,宛如尘中客,为了不偏离初衷,后将一身字画技艺授与柳弦绝。
衣显竹筠之风,天青之色,颈后有一道半边莲刺青,画中的他左携画卷,右执画笔,一道琵琶扣系成绳结带绾在发后,青丝绾成一簇,多余的发丝散落垂于腰间,宜人淡如菊,身形修如竹,心性执柳木,骨劲应作梅,任是无人也自香,揽尽风情洒江流,绝胜者惟此人,自是刚柔并济,俊美而不妖。
民间将其称作丹青子,画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