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寻回家的第二天,昌仁飘了点雪片,气温像坐了小船,在零度上下来回浮动。妹妹明曦一早去上课了,留姐姐和母亲在家包饺子。柳春寻舍得肉馅,一勺一勺把饺子皮填得满满当当,好像河豚充气的肚子,稍不注意就要爆开。
昌仁不是一座小城市,但柳家却是一个十足的小家,五口人挤在不到一百平米的屋子里,睡觉都是头对着头,脚对着脚。在这种地方,时间是慢的,首尔的一切都好像被门关在了外边,柳春寻难得得以从繁忙的工作中脱离出来,获得了一个暂时喘息的机会。
等到所有饺子下锅,已经是傍晚了。道路两侧的路灯下面挂着红灯笼,衬得天地也红通通的。柳明曦一回来就坐在餐桌前喊:“妈妈我好饿,什么时候能吃饭呀?”
“还有一个菜,”母亲的声音从烟雾缭绕的厨房里钻出来,“再等等好不好?”
柳春寻站起来帮着摆碗筷。电视机里正播着有关春运的新闻,奶奶枕着靠背,没一会儿就听得有些昏昏欲睡了。父亲则照旧倒一小杯酒躺在沙发上,悠悠地边咂摸边看:“现在的人,一个劲儿的都想往外跑。搞不懂了,外面的月亮就这么圆?”
他说完又转头过来,问:“老大,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
柳春寻也不看他,说:“难讲。”
“难讲?”
这个词点燃了父亲的一把无名火。他没好气地说:“我当初就不应该心软,让你一个人跑去韩国!现在为了那个什么组合,你书也不读了吧?有家都回不了,这算怎么回事!”
“大过年的,你吼老大干什么?”奶奶被他吵醒,看他有些嫌烦,皱着眉头插话道,“春寻在国外打拼,也有钱赚,不是挺好的?怎么,你非要把她拴在你这一亩三分地,非要让她锁死在昌仁是不是?”
026没想到自己竟然直面了一场家庭纷争,她一边感知着家里猛然变冷的氛围,一边偷偷观察着宿主的表情。
柳春寻咬了咬嘴唇,没有第一时间应声,只是埋头做自己手上的活。她等母亲终于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才主动把餐桌椅拉出来,笑说:“爸爸,马上开饭了,您为了我生气不值当,还是先消消气,坐过来吧。”
那顿晚餐,柳春寻看着眼前期待已久的蒸鲈鱼,一口没动。
当天晚上,柳家五口人围坐在一起,边嗑瓜子边看春晚。老人和小孩都熬不住夜,不到十一点就困得头一点一点。柳春寻左手搀一个,右手牵一个,费了老鼻子劲才把她们安置到卧室。正当她想离开的时候,却被妹妹一个猛扑撂倒在床上。柳明曦考拉一样,一抱上就不愿意撒手:“姐姐,今晚你陪我睡吧。”
“怎么啦?”柳春寻往她的背上拍拍,“怕黑啊?”
“唉,不是。”柳明曦老成地叹了口气,“我都五年级了,等你下次再回来,我就是初中生了。初中生怎么还能再抱着姐姐睡觉呢?”
对这个小屁孩来说,初中生就已经是顶天的大人了。柳春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谁跟你说初中生就不能抱着姐姐睡觉了?等你上了大学,照样可以跟我一起睡啊。”
柳明曦没搭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姐姐,你能不能别走?”
026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宿主的反应。
柳春寻迟疑地笑了一下,抬手摸摸妹妹的头发:“对不起啊明曦,我可能没法答应你。”
“我除了是你的姐姐之外,还有很多责任,很多使命。”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人生下来,注定要学会面对许多的不得已。就像你不能不做作业一样,姐姐也不能抛下韩国的一切不管,对不对?”
柳春寻转头对上明曦的眼睛,看着看着,忽然又对自己感到无奈:“我跟你说这一通干什么。”她戳戳妹妹的脑袋:“好了,赶紧睡觉了,你不是说明天要送我去机场的吗?我可记着呢,不许抵赖!”
不过柳明曦最后也没能履行这句承诺。大年初一的凌晨,柳春寻在睡梦中被经纪人一通电话喊醒。事出紧急,那头只匆匆解释了两句,说已经帮忙订好了四点的机票,麻烦她快点赶回韩国。
柳春寻一扫时间,登时脸都白了。她也来不及告别,只好在对话框里留了一条信息给母亲,又花了半个小时收拾行李,趁着夜色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昌仁机场。
D&A上半年有工作,这个柳春寻是知道的,但企划部一直通知的都是四月展开回归活动,没想到几小时前,情势突生变数,金东民大手一挥,直接把做好的计划提前到了三月初进行。与此同时,他还要求成员们必须在二月末的留声机大赏前完成主打歌的一切准备工作,并在颁奖礼当日进行副歌部分的表演。
四月回归的事情,金东民也知情。究竟是什么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柳春寻虽然好奇,但也没空再细问了。她狂奔着去检票上机,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半梦半醒间搭乘红眼航班飞抵了首尔。
甫一落地,杂七杂八的手机通知就如潮水般涌来。还不等她边走边看,经纪人姐姐就从接机处飞跑过来,一手拽过箱子,一手拉着她的胳膊:“快走Laurel,成员们都在练习室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