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前些日子,于皖告诉他,自己打算回门派。听闻这个消息,苏仟眠虽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还是说:“师父去哪我去哪。”
咬了一口糖人,苏仟眠抬头就见于皖站在原地,望向城外西去的方向。他将口中的糖咬碎,顾不得那股香甜的味道,轻声问道:“师父怎么了?”
“没事,走吧。”于皖朝他轻轻一笑,带他往城外走去。苏仟眠跟在于皖身边,糖人化得有些快,他便默默低头咬糖人,没怎么看路。忽然间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苏仟眠脊背猛地绷直。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伸手握住那人的手腕,狠狠朝外翻去。
就在他反应过来什么时,果不其然地听到于皖一声闷哼。
“师、师父?”苏仟眠这才发现自己身旁已没了人影,于皖正握住那被他扭到的手蹲在一旁,长眉紧皱。他慌忙地蹲在于皖身边,“师父我,对不住,没伤到吧?”
若是再迟片刻,于皖的手估计要被生生折断,苏仟眠不敢想下去。好在于皖摇了摇头,揉着手腕道:“不该忽然拉你的,我没事。”
苏仟眠还在疑惑于皖为何好端端地拉自己袖子,余光里就瞥到一个黑影冲上前来。他忙伸出手臂把于皖护在身后,看见个块头不小的黑狗。
苏仟眠缓缓站起身,冷眼看向黑狗。
明明他一句话也没说,那黑狗却像是见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叫都没来得及叫,撒腿就跑。
“喂,你吓到我的小黑了!”
稚嫩的童声传来打断了苏仟眠的思绪,他眼底的金光转瞬即逝。苏仟眠看到黑狗躲在小儿身后,这会又露个头出来,借着主人的撑腰而不住摇尾狂吠。
吵死了,苏仟眠心道。他的声音冷若寒冰,“管好你的狗。”
小儿也被他骤然冷下来脸色惧到,却还是壮着胆子辩解:“这么大人了还怕狗?没出息!”
苏仟眠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于皖的声音传来,“仟眠,算了。”
他当即不去理会那小儿,转身面向于皖。于皖脸色好了不少,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伸出一手,笑道:“没力气了,能不能拉我起来?”
他的笑让苏仟眠冰冷的神色融化些许。停滞片刻后,苏仟眠递来微凉的手,覆上于皖温热的掌心。于皖借他的力站起身来,发现小儿已经带着黑狗走远。苏仟眠弯腰去提他手里的几包茶叶,道:“师父不是说没力气了吗?我帮你拿。”
于皖知道他在因刚才险些伤到自己而内疚,顺从地把茶叶递给他。想到方才黑狗猛然窜出的恐惧,于皖道:“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狗吓成这样,好像真的挺没出息。”
“师父别听他瞎说,怕狗怎么了,谁还没个怕的东西,明明就是他的错。”
见苏仟眠记仇起来,于皖忙道:“好好好,都过去了,我的手也没事,走吧。”
“以后只要有我跟着师父,就不会让这些东西靠近你。”
他清亮的声音被秋风传入耳里,于皖脚步未停,只留个背影。
午间的日光耀眼。于皖带着苏仟眠跨过河上石桥,在柳林前停下。放眼望去,夏末残留的绿和秋日刚染的黄交杂在柳林间,细长的柳枝随风轻轻飘荡。于皖看了眼地上零零散散的落叶,又抬眼看了下日光,说道:“和祈安约定的时辰差不多到了,等会吧。”
苏仟眠应一声,顺口问道:“你的那个师弟?”
“是,如今也是庐水徽的掌门。”于皖道,“你喊他掌门或师叔都行。”
苏仟眠微微抬头。于皖站在他的身旁,侧脸的线条流畅而锋利,像是被人细细雕琢出来一般,又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惹得他心中一悸。
林祈安远远就注意到柳林外尤为显眼的蓝色身影。待他走近时,还是震惊了一霎。
他向来都知道,自家二师兄的长相别说在庐州城,便是放在整个修真界,也属上乘。初见之人或许只会惊叹他姣好的容貌,可林祈安是见过他曾经的模样的,有了这层对比,他也比第一眼所见之人要更多些感叹。
于皖没有感受到这些,开口轻轻喊了一声:“祈安?”
林祈安这才回过神来,冲于皖一笑。他伸出手臂,对于皖说道:“走吧师兄,我带你们回去。”
他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前几年庐水徽又扩修了一次,比从前大上许多。今日我带你们回去,刚好能熟悉熟悉。”
于皖应好,而后有些试探地问道:“大师兄如何说?”
当年于皖拜师入道时,与他一起修行的除了林祈安,还有大师兄李桓山。李桓山比他俩早入道,天生冷个脸,还惹得林祈安害怕好一阵。
“大师兄都知道。他说,你愿意回来是好事。”林祈安直直看他一眼,又道,“只是他今日有事外出,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不然的话,他会和我一起来接你。”
林祈安同于皖说的话,除去许久不见的寒暄问候以外,绕来绕去离不开门派琐事。他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头发对于皖说道:“你是不知道,师父把庐水徽这担子全撂我身上,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大师兄一心修道,根本没人管我为此日日夜夜操碎心,年纪轻轻就长白头发。”
他这话说罢,同于皖一起笑了起来。直至此时,林祈安心里才有股故人归来的实感,至于刚见面时些许的生分与嫌隙,也因着此刻的真实,随笑声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