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越立马拉着楚悯衣袖走了。
像话吗这。关云铮站在小院中满心凄凉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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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山感觉如何?都做了些什么?同我说说。”苍韫桢看起来心情不错,一坐下就这样问道。
关云铮简单把昨日的经历说了说,删去了与原身有关、不便与外人言的部分。
苍韫桢饶有兴致地听完了,察觉到关云铮说完了还看了她一眼:“没了?”
关云铮说得喉咙都快冒烟了,闻言瞪大眼睛:“您觉着还不够跌宕起伏?”
苍韫桢被她逗笑:“确乎跌宕起伏。”她笑了会儿才继续说道,“你方才说,遇见了一个江湖散修,还是音修?”
关云铮应了声,了然道:“您不会也认识她吧?”
苍韫桢颔首:“知道一些,她家世代都是斫琴师,到她这代旁支多,技艺不怕没人继承,她便去学音修之道了。”
关云铮点点头,很想接着说点什么,但实在渴得受不了了,快步回屋把茶具抱出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看向苍韫桢:“我这只有水没有茶叶,您喝吗?”
苍韫桢抬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上次拿回来的茶叶呢?”
关云铮一口把一杯水给干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回答:“一些在师父那儿,一些在饭堂,备着煮奶茶。”
苍韫桢挑眉:“奶茶?”
关云铮捧着茶盏“嗯”了声:“陛下待到何时?若是不急着走,我去给您煮一点尝尝?”
苍韫桢一愣,随即眉眼都笑得弯起来:“好啊,那就劳烦你了。”
关云铮这才接上方才的话题:“那她是苏家直系?直系不继承技艺,不会落人口舌吗?”
苍韫桢低笑:“你也见过她了,你觉着她在意会否落人口舌吗?”
关云铮默然:那确实不会。
苍韫桢似乎是在回想记忆里苏逢雨的样子,又像是在忖度下一个话题,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她对那些邪修的态度如何?”
关云铮莫名被这个问题梗了一下,有点不明白女帝想表达什么,但还是照实回答道:“像见了脏东西吧。”
“她没同你说过什么别的话?”苍韫桢问道。
关云铮疑惑:“除开介绍姓名和来意,没说什么别的了。”
苍韫桢撑着下巴:“也是,你毕竟还小,她可能不会同你说这些。”
关云铮一头雾水,有什么话题是她这个二十多……哦她现在十五,好吧十五岁不能听的东西是有那么一些,但她又不是21世纪的十五岁!这都古代架空了!
苍韫桢被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再度逗笑,解释道:“也可能当时有他人在场,她不便说这些,不然以她的性子,约莫是不会只介绍姓名。”
他人?那当时“他人”确实很多,没死的邪修,楚恽,和一大帮被绑走的姑娘。
“奸|淫|掳|掠妇女的情形并不少见。”苍韫桢忽然这么说道,“我同她认识那时,也是因为差不多的事。”
关云铮面上神情毫无波动,实则差点咬了自己舌头。虽然苍韫桢说的是无需“大惊小怪”的事实,但骤然从平静的话题切到这里,她绝非毫无触动。
所以要是没有“他人”,昨日的苏逢雨会说什么?
“那时我,”苍韫桢忽然顿了一下,然而停顿十分不明显,关云铮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又接上了前面的话,“年少轻狂,见了此事愤慨非常,解决歹人后怒斥了许久的世道,女人不得入私塾学堂学习,女人不得自由决定婚姻嫁娶,女人不得违逆父母夫婿,女人不得抛头露面……”
“而男人呢?一个男人哪怕从小胸无大志,文不成武不就,爹娘也会在外高声宣称,自己的儿子‘是金子总会发光’,而那金子自身更是会在喝得烂醉如泥后,嚷嚷自己绝非无才无德,而是怀才不遇,他人目不识珠。”
“一个男人哪怕流连花街柳巷,不过一时敷衍配合,听从父母的心意娶了妻,日后照样嫖|赌两不误,别人也只会指责那女人无能,父母只会对那无辜妻子斥责打骂,不会怪罪儿子半分。”
“一个男人,奸|淫|妇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他们甚至会在走出作恶地的瞬间,忘记那可怜女子的相貌,继续毫无负担地在这世上潇洒快活,那女子却要因为此事被戳断脊梁,痛苦度日,有的自缢而亡,有的郁郁而终。”
“你猜那时苏逢雨说了什么?”苍韫桢忽然问道。
关云铮还没从方才的震撼中彻底脱离,闻言愣了一下想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低声咳了几下才说道:“说了什么?”
“她说,‘女人的悲剧总是和裤||裆脱不了关系’*。”
关云铮方才咳了几下嗓子发疼,本想喝水,听了此话顿时被震住,一时水都忘了喝。
“我从前生长的地方待我太好了,哪怕有男女之间的偏见,那也是温和的,毕竟谁会对一个公主流露出明显的恶意呢?没有人会不想活到那种地步。”苍韫桢终于喝了一口水。
“因此当我咬牙迈进世道这污浊洪流,自然喝了一嘴的泥沙,湿了一身的脏水。”
“我的愤慨对于作恶之人而言,只是隔靴搔痒。”
所以她收敛了自己无用的愤慨。
苏逢雨一句话总结了无数女人身上的悲剧,不知她学琴多年游历人间,到底见过多少。
她起先以为这句话是苏逢雨见过太多悲剧之后,麻木的冷嘲。
但她分明也记得,那日她生疏地用琴弦割断那歹徒的喉咙时,脸上是多么触目惊心的狠厉与果决。
她把自己割得满手是血,却也割开了那蒙住痛呼的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