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什么样的答案是轻度抑郁,什么样的答案是重度抑郁,又或者什么样的答案是夏盛鸥想看到的。
随着夏甜的年纪越来越大,她渐渐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病情。
在她最后一次做心理试卷的时候,她拿到了各项指标全部正常,以及她的病情有所好转。简而言之就是,她现在是一个正常人。
这个结果夏盛鸥很满意。
医生也很满意。
从事工作的第二年就能接手春江市领导女儿的病例,而且还给治好了。
真是越想越激动。
透过玻璃窗外能看到院长正站在那里跟夏盛鸥讲话。他紧紧压住内心的那份激动,莞尔一笑。
那个位置也越来越近了。
夏甜也很满意。
她是对自己的答卷非常满意。
在学校里她也会控分,自己想要多少分都可以拿到。而现在对于这种心理问卷她也可以做到完全掌控,想让它变成什么结果,它就是什么结果。
这种掌控感,夏甜真是百用不厌。
朦胧而沉重的音乐响起,夏甜拿过手机向右滑。
“你好,是夏女士吗?”
“我是。”
“是这样的,您有一封来自温华市朝阳区华美街道的信件,但是信件上面并没有明确地址,您方便告诉我您的地址吗,我给您送去,还是说我放在邮箱这,您来拿。”
夏甜告诉了快递小哥绿洲公馆的地址后便挂了电话。
这是封回信。
她来到北榆后便给外公外婆写了封信寄到温华。那时还没有找到明确要住的地方,因此地址也写的不详细。
夏盛鸥不喜欢她与外公外婆联系,因此在岑淇去世后夏甜都没在跟外公外婆联系过。
外公和外婆是南方人,江南水乡最是富庶,外公外婆家更甚。
外公岑文礼年轻的时候是温华市最有钱的商人。
岑家世代从商,从祖辈时便做起了医药生意。据说清朝时家里还出了个太医院的御医,专门给皇帝看病、把脉。
也是在那位御医的庇佑下,岑家各旁支开启了从商之道。
外公岑文礼这一脉在岑家只能算的上中等,毕竟是做生意,远不如其他几脉,那是有真本事在手上。
外婆林墨是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从小饱读诗书,曾经是温华市一所大学的教授,桃李满天下。
而他们俩唯一的孩子岑淇,却落得这么下场。
老两口甚至没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岑淇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生活过的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家里捧着的小公主会喜欢上当时的夏盛鸥。
他们俩是大学同学。
岑淇是艺术院的,夏盛鸥是人文院。
那时的夏盛鸥是学生会主席,经常会组织学校的各种活动。
在一次校园艺术节上,岑淇作为参赛选手上台表演。
夏盛鸥则是艺术节的总策划。
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夏盛鸥作为评审员来观看报名选手的演出。
每年艺术节都会有很多人报名参加,为了不耽误时间,推出更优秀的节目来展示学校风采,学校都会安排初赛。
初赛后是决赛,决赛胜出者才能代表各自学院参与艺术节演出。
岑淇则是在决赛时遇见了夏盛鸥。
也是那一场美妙且沉沦的钢琴演奏吸引了夏盛鸥的注意。
从那以后,夏盛鸥总是会借以各种理由与岑淇接触。
那时的夏盛鸥周正、端方,言谈举止无不透露着沉稳与从容。虽出身寒门,但从不缺乏自信。学业优秀,每年都会拿一等奖学金,是各科老师口中赞不绝口的学生。
岑淇渐渐被他吸引,逐渐沉沦。
大学毕业后不顾父母反对与夏盛鸥领证。
岑文礼和林墨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虽不情愿,但终归女儿喜欢。
婚后,夏盛鸥对岑淇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小到穿衣吃饭,大到人生规划,都为岑淇安排的明明白白,后来老两口也慢慢接受了夏盛鸥。甚至在夏盛鸥考公上岸后下基层的三年里,找了很多人花了很多钱,只为让他在基层站稳脚跟,为后来的晋升站住脚跟。
后来夏盛鸥一步步走到了办公室主任,也是在那一年夏甜出生了。
再往后的几年里,夏盛鸥一步步走,一步步晋升,稳扎稳打。
直到被调往春江市,成为了春江□□。
那年蝉鸣盛夏,夏盛鸥携娇妻与爱女搬往春江。
快递小哥来的很快,没多久夏甜就收拿到了那封回信。
板纸信封,封页正中间有一个粗线红框。上面用笔力深厚的行书写着“平安喜乐。”
夏甜撕开信封,拿出回信。
发黄的信纸规规整整的折在一起,夏甜拿着信纸久久没有打开。
来到春江前,夏甜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岑淇死后却再也没有联系过外公外婆,时隔十年,这还是夏甜第一次给他们写信。
印象中的外公外婆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外公外婆很喜欢看书,家里种着花花草草。外公有一间屋子,里面堆满了各种药材,她小时候特别喜欢去里面闻药材的味道。
有的很香,有的很臭,还有的闻起来特别苦。
夏甜记得有一种药材闻起来特别香甜,像奶油蛋糕一样。正巧那段时间蛀牙,岑淇不让她吃甜的东西,小蛋糕小糖果更是没门。她小时候有特别爱吃甜,那段时间禁甜禁的真是心里痒痒。
刚好外公药材柜里有这么个神奇的药材。夏甜一时心痒,偷偷跑进药材屋,趁着四下没人直接塞到了嘴里。
然而下一秒,药材在口腔里散发出了夏甜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的苦味。
就因为偷吃药材,夏甜的舌头整整苦了三天。
三天里不管吃什么东西都是苦的。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乱碰那些中药材了。
外婆则是写的一手好字,除去学校教授的身份,林墨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夏甜小的时候经常会跟着外婆一起写毛笔字,虽然年纪小,但也能写得一手好字。
每年过年时,夏甜都会跟着外婆一起写春联。外婆的学生也会来家里拜年,每次他们来都要顺走几幅春联。
有次夏甜正踩着凳子写春联,几名学生则过来围观。
从他们的视角看去,就是一个胳膊还不如毛笔长的小姑娘踩着凳子认认真真写毛笔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一滴泪从脸颊上滑落滴在信纸上,晕染开来。
夏甜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信封,映入眼帘的就是外婆那行云流水的字迹。
亲爱的囡囡:
见字如面,展信舒颜。收到囡囡的来信外婆很开心,这么多年外公和外婆都很想你。心里有很多话,落在纸上却无从下笔。
都说思念如潮水,可我觉得这话太重、太湿。外公和外婆对你的思念应当如同春日暖阳,轻轻暖暖覆在你身,为你挡去所有的凉。
光是看了这封信的开头,夏甜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岑淇的死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夏盛鸥还是在岑淇入馆那天才告诉的他们。
这也间接导致了老两口没见到宝贝女儿最后一面。女儿身死他乡,留下唯一一个女儿孤零零在偌大的房子里,他们却无法照拂。
他们恨夏盛鸥,却也拿他没办法。那时他们想把夏甜接到身边,也被夏盛鸥一口回绝。
夏盛鸥如今再也不是那个出身贫寒处处逢迎的人了,他有权有势,一手遮天,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事都只在他金口之下。
夏甜擦去眼角的泪,继续往下看。
这封信是外婆和外公一起写的。前面都是行书,到了后面就变成了外公喜欢写的小篆字体。
外公外婆没有责备她这么多年不与他们联系,而是想她这么多年一定生活的特别不好。夏甜把自己放弃保送名额并转学到北榆来的事也告诉了他们,他们只是说没关系,囡囡这么厉害,不管在哪个学校都会大放异彩。
对于夏甜来北榆这件事,也只是希望在一个新的环境下她能够快速适应,每天都要开心。如果有时间了就回来看看他们。
她想,是要回去的。
从春江来到北榆的那天她就想回温华,可是她怕。
她怕外公外婆怪她,怪她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去。
所以才只给他们写了封信。
而现在外公外婆非但没有怪她,反而怪起了他们自己,怪他们没有能力把夏甜接回身边,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夏甜重新将信折起来收好,打开手机订了一张飞往温华市的机票。
只不过从北榆到温华路途要远一点,近几天没有直达航班,中途需要转站,这样算下来的话太耽误时间。
于是夏甜订了三天后的航班,从北榆直达温华。
脱离了夏盛鸥的掌控与监视,她现在终于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