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雨大,雪烬惊慌从梦中醒来。
梦中豆大的汗珠从少年脸上滑落,嘴唇苍白到失去了血色。
他忽而睁开眼,极黑的眼瞳幽幽望着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师傅,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指尖还沾着他的心头血,一声惊雷掉落,眼前的少年面目突然扭曲成迷雾,呼啸着隐入夜里去了。
醒来后瞧见梦魇妖咯咯笑:“你这样修行的大妖,竟然也有所惧之事?”
梦魇妖最擅长趁人熟睡时偷入别人梦境,然后勾起人心中最深沉的恐惧。
雪烬深呼吸了口气,冷不丁一把捏住它,梦魇妖不停挣扎,然后瞬间化为了飞灰。
这是她逃亡的第五十六天。
两个月前,天界突然下发了一条通令,神族太子的未婚妻需要一味药治愈心疾,而这味药则需上古妖兽九幽白蛟的半边心。
去他爹的狗屁心疾。
全天下都知道从混沌之初打打杀杀下来,世界上就只剩下了她这么一条九幽白蛟,堪称绝代独苗。
谁让神族势大呢。
夜深沉得紧,雪烬梦醒后有些渴,起身喝了口茶,突然听到门口有人敲门。
“谁?”她问道。
“客官,外头下了大雨,恐落了风寒,小店来送些暖婆子。”
是店小二的声音。
这是人间的一处客栈,位置有些偏僻,她从前在人间待了许多年,倒是不知哪家客栈还如此贴心。
“不用了,我已经睡下,无事别来打扰。”雪烬道。
门口的影子却丝毫未动,雪烬本不想理,上床的动作却猛然停滞了一瞬。
空气中传来一丝隐秘的气息,她抿紧了唇。
下一秒她破窗而出,门口的那人化作一道红光追了上来。
雨下得凶猛,偶尔伴随雷电,红光紧紧跟随在一道白光后面,不多时白光化作一条通体白鳞的蛟龙飞入天际。
一道惊鸣划破长空,赤色朱雀挟带熊熊烈火腾空展翅,同白蛟缠斗在一起,霎时天地变色,白蛟引来江川倒灌而上,烈火与之相击使得天地震颤。
风经过苍穹间掠起一阵呼啸,白蛟死死绞住了朱雀的脖子,朱雀痛苦高鸣,双爪死死抓住白蛟的身体,猛冲向地面。
砰!
白蛟被紧紧按在地上,朱雀的双爪刺破鳞片伤了血肉,她终于脱力,不再反抗,虚弱地化为了人形躺在地上。
朱雀见状也松开了桎梏,变成一个红衣男子,他伤得也不轻,嘴角渗出血迹,冷冷地看向她。
雪烬胸腔剧痛,咳嗽了两声,忍不住骂了一句什么。
身为一只爬行类动物,她最讨厌鸟儿,尤其这种带一身三昧真火的臭鸟,同他们水兽相生相克,两两生厌。
“我说,咳咳……你们神族还真是阴魂不散,上回那俩神君不照样被我打得……”
她猛然顿住。
四周仿佛升起了一方透明结界,雨声逐渐远去了。
朱雀垂首侧身,一个高挑的身影撑着伞从他身后缓缓走出来。
他的脸隐藏在暗夜中,一点点清晰地露出下颌弧度。
“师傅,别来无恙?”
雪烬不说话了,她有些几不可闻的慌乱,脑海中开始疯狂思索逃跑的可能性。
朱雀见状转身隐入暗夜,只留他们二人在这方结界中。
梦中少年稍显青涩的眉眼与眼前青年的脸重合在一起,如果不是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一时间雪烬都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他垂眸看见雪烬衣衫上的血迹,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头,半蹲下身,用手轻轻将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痛吗?”
雪烬苍白着脸色,抿紧了唇不说话。
他修长手指从她耳后拿开,指腹若有似无地划过脸颊,然后轻点在她心口处:“我当初,比你还痛。”
雪烬脸上沾满了雨珠,闻言垂下长睫:“阿酌,是我对不住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沉酌静静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看到心底去,半晌后才道:“师傅,你当真不曾念过我?”
雪烬一愣,似乎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沉酌半蹲在她身前,高大身影将她一大半笼罩,她如今要微微抬头才能看见他。
玉冠束发,玄衣尊贵,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年。
见雪烬没回答,沉酌眼底的笑意有些退却,终于彻底冷凝了下来。
“你到底还是念着别人,”沉酌唇角勾勒出一个冷嘲的弧度,“为了你的挚爱,不惜剜去我半边心。”
一声惊雷乍响,雪烬苍白的脸更灰败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