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陛下正跟吕相议事呢。”
御书房外,康德海满脸为难地拦住面前的华服女子。
“那便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告诉陛下说本宫在偏殿等候。”
即便心中再着急,高容也明白眼前这扇门不是她可以擅闯的。她里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和小桃一起暂时离开了。
御书房内,两人一站一立。
窗外的枝条才挂了霜,屋内地砖散发出暖融的热气,整个御书房内温暖如春。梁衡穿了一件轻薄的皂单衣,腰束黑红色钩络带。他拿起笔,挽出一角白袖。
“吕卿这大早上的跑过来,原来就是要跟朕讲故事。吕卿有时间讲,可是朕恐怕没这个时间听。”
吕纪元站在燃烧的银丝炭盆旁,肥大宽松的长衣还披在身上,将他干瘦的身躯压得更低
“陛下,微臣方才讲了赵飞燕倾乱汉朝的故事,但是汉朝却还不止有一个赵飞燕。微臣想讲的是下面的故事。”
“哦?你说。”
吕纪元深深一躬:“陛下可知,汉哀帝刘欣是如何登位的?”他并不是真的要梁衡回答,只略略屏息,便继续往下说道:
“汉成帝无子,赵飞燕倚仗帝宠,干扰立嗣,从皇室旁支中拥立刘欣为汉哀帝。哀帝继位后,却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他的宠臣董贤恩宠至盛,父子并为公卿,贵重人臣,连当时的丞相孔光也要退避,权力与皇帝等同。群臣百官如何能不疑虑?”
梁衡听了笑了一声,抬手止道:“行了,吕卿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你说的是赵飞燕还是董贤,抑或是说朕尚无子嗣?”
“看来是多了个帮手,吕卿清闲的时间多了,竟来找朕说这些没有道理的话。”
想起尹弘,吕纪元脸色又郁了一分。他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误会了。最近朝中确有些风言风语,不过微臣觉得那都是捕风捉影。微臣此来是想奏请陛下,侍中台空出了一个东台侍郎的位置,不知陛下可有属意人选?”
侍中台是宫内侍从官的办事机构,东台侍郎是传达诏令的专职,虽然地位不高,却属于皇帝近侍,能自由出入宫门,历来都由心腹之臣担任。
吕纪元此言,若是成了,就能卖对方一个人情,皇帝心里也能记上他的好;若是不成,也没什么。这个董贤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他也有数。说来说去,不过是在婉转地试探皇帝的想法罢了。
尹弘调职和女儿落选之事,吕纪元心中着急也难免,才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梁衡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可吕纪元却实在不了解梁衡。
偏殿。
小桃取下高容的雪披,高容穿着一袭寒青色的素绫披袄,捧着一直小巧的青铜鎏金山水手炉。
侍人送来两杯暖身的酒,说是陛下让取来的。小桃将它放在路边慢慢烤热了,高容看了一眼,没有喝。
皇帝进来的时候,高容拭过杯沿,缓缓地喝了一口,才觉得身子暖了一些。
小桃退出去后,合上了门,两人才坐在桌边说话。
清甜微辣的酒液入口,梁衡心中一畅,刚才御书房对谈时的窒塞荡然一空。他看着高容身上的衣衫薄,唇色也冷着,便说道:
“早上刚下了一场雪,晚间怕是还有一场。前几日新送来一件麑裘,朕还让康德海收着。一会你拿上再走。”
“不用了,陛下自个留着吧。”
梁衡从她搭在桌上的手挪到高容脸上,放下酒杯说:“你又何须跟我见外。你三天两头地就将我送去长乐宫的东西退回来,不过我倒是想着,还是多给你送些去,即是退回来也是好的。你不需要的东西退了便是,总好过有什么缺的,也不跟我说。”
“臣妾久居深宫,不怎么走动,自然也用不着这许多好东西。”
梁衡笑容顿了一下,垂眸道:“莫非姐姐是怪我去长乐宫去得少了?最近有些忙,等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你来这一趟,可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高容这才叹出一口气,淡扫的蛾眉微微一抬,道:“留宫的秀女我都见过了,模样生得好,性格都不错。你可有看上的?”
梁衡睁眼笑道:“我哪有这空,宫里地方多,且让她们住着吧。唉,你都不知道外头那些大臣天天怎么骂我的,一会说我是亡国的昏君,又嫌我生不出孩子,天天盯着我的家务事。如今总算是堵住他们的嘴了。”
梁衡瞧着她的眼睛,又问道:“那些新人没给你找麻烦吧?”他看见高容无语地扫了他一眼,才补充道,“那就好,我就知道没人敢。不过女人斗起狠来,虽然不见血,但手段比刀枪可厉害多了。”
高容微微一笑:“是啊。人为了出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宫内外都是一样的。本宫也不好不识趣,挡在别人路上。”
“你想出宫?”
到现在,今日高容的来意才算明了。
高容眼中是坚决到底的一片清明。原本她进这后宫就是阴差阳错,梁衡不提,如今她正好趁着秀女入宫的时候,重提此事。只是她心中也踌躇不安,不知皇帝会有什么反应。
只听见皇帝说:“你在宫中生活至今,不一定能适应外面的生活。况且,朕也不放心。虽然皇宫是小了些,但你在宫里,朕还可以照应,也不短你的吃用。就像从前一般不好么?为何一定要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