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不得了的惊喜。”
梁衡站在尘封的殿宇中自言自语。
他在高炎从前的寝殿中发现了通过炼血来驱使影子的术法,以及一纸废太子诏。诏书写就的日期应该是他刚开始监国的几日内。
高炎到底想做什么?死人的想法总是随着躯体一并化为腐朽。很可惜活下来的是他,而死人向来是无法干涉活人的。
“所以,你说的可不算数。”
梁衡将手上拿着的黄绫撕毁。
将破碎的诏书付之一炬后,他忽然感到心头掠过一阵不安,右眼隐隐作痛,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很快,丰沛的血液从他手上流下,落到地上时,似乎跌入了无尽的虚空。周围的空气中,黑影渐显,轮廓渐渐变得清晰。狭长突起的口器布满了毛茸的茎节,让人想起类似蜘蛛或者蜈蚣一类的虫子。细小的嗡鸣声以特殊的频率拟合成人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
“主人,有何吩咐?”
梁衡说:“你和其它的几个影子,现在都恢复行动能力了?”
那个声音答道:“是的,主人。您给的血液太过慷慨,以至于属下几乎能显形。您需要属下做什么?”
“还是老样子,去监视吧。朕要知道所有朕关注的人的情况。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者是与什么人接触。”
无边无尽的蛛网以皇宫为原点扩散,每一根蛛丝伸到的地方,都将传来有价值的信息。身在诡谲之中,他掌握得越详尽,就越感到安心。
他下一步的目的地是,俯天台。
白袍道人撞到墙上,呼啸的风声灌满了他半张的口,混着血液滴落到下巴边上。天元的后背慢慢沿着墙根滑动,他坐在地上,说道:
“贫道知道今日会有贵客来临,可是没想到陛下您会动这么大的怒。不知道贫道是哪里冒犯了陛下?”
“废话还是少说些。”梁衡拭去臂上的血痕,平静道,“你给高容吃了什么?”
“原来陛下是为容殿下而来,贫道现在明白了。不过,陛下既有此言,想必是容殿下已经将那些药全部都喝下去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陛下,您的眼神真可怕,好像要将贫道活吞了似的。”
下一秒,天元就被狠狠掼到地上,剩下的话语和砖块一并断了。
“咳咳——”天元捂着嘴咳嗽起来,笑道,“陛下,您的身体消受得了吗?”
他的声音忽然转成冷肃的风。“您难道不觉得,更生主已经在生长了吗?”
似是被他说中一般,他看见梁衡慢慢地与他平视了,然后问道:“这跟高容有什么联系?你让她吃的药,能影响到更生主?”
“陛下,看来您已经有所察觉了。贫道不妨告诉您更多。那些药吃完以后,容殿下就会得到特殊的力量。按她的性格来说,她或许会变成一只鸟吧,那个场面一定很壮观。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是了——就在陛下您跟贫道说话的时候。”
“你知道恢复的办法。”
“咳……陛下的手能松些,贫道才能说话。”天元感觉到衣领一松,他知道梁衡在强行按捺心中的怒意,因此他的语气更松快了,“容殿下服用的药物与更生主出自一体,互为表里。您身上既然有更生主,自然也能控制她的力量,将她再度转化为人。”
“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催动朕体内的东西?”
天元答道:“贫道从始至终都只为一件事,那就是看见更生主长成的那一日。”
他的眼睛里充满各种疯狂的、绮丽的幻影,根植于他心中最深处,早就汲取了他的所有生命。他如同最贫穷的乞儿,在无尽漫长的夤夜中,守着唯一的一点灯火,幻想着最明净的世界。
“您会不顾一切地救她,因为那是您的长姐。”
他说出更生主的时候,梁衡就明白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索性也不再遮掩什么。“告诉朕详细的方法。”
“希望您此行顺利,贫道会为您留一盏灯。”天元深深地俯身,他想抬起头时,身旁的空气却扭动起来。他脸色一变,身体却已经被禁锢。
一只黑影将他押向梁衡。
“朕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隔岸观火。”
天元苦笑道:“贫道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贫道倒是想问陛下一件事。”
“方峤方将军,他还活着吗?”
梁衡还没回答,狂风就携着鸟的唳叫而来,俯天台上的两人始料未及,很快便感觉到脚下一震。
金色的辉影在梁衡眼前一闪而过,随着楼身的倾斜,那双巨大的鸟翼出现在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