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瑞谦换上一身深紫色的官服,胸前是赤脚红脸的白鹇补子。一头乌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墨眉淡唇。他绞去了脸上的细毛,还傅了淡淡的一层粉,因而面容洁白如玉。
不小心又撞到了额角。他捂住微微发红的额头,汇入了上朝的队伍中。
今日清晨,袁大都督领十万兵马出征。袁景修出金銮殿时,宫墙拐角处站着一个紫色的人影。
他眉头一皱,脚尖往另一个方向转去。没想到陶瑞谦却锲而不舍地挡在他面前。
“陶常侍,本将军与你素无交情,为何拦着本将军。”
“下官是来向将军道歉的。”陶瑞谦深吸一口气,歉然道,“下官言语失当,唐突了将军。回去之后,日日悔恨恐惧不能自已。将军的教诲下官没齿难忘,希望求得将军宽宥。”
人来人往的官道上,陶瑞谦说完便作了个长揖,弯膝欲跪。袁景修把住他的手,将人拉了起来。
“你如今与本将军是平级,既同朝为官,本将军自然不会为难你。”
他按过陶瑞谦肿大的指节,俯视着陶瑞谦,压低声音说:
“你若胆敢做出份外之事,本将军绝不会放过你。”
陶瑞谦应道:“是,下官知道了。”
陶瑞谦抬头看着远处宫墙外飘扬的旗帜,含笑道:“今晨看见袁大都督出征,真是雄姿英发。让我想起将军您,同样龙章凤姿,丝毫不输于大都督。”
袁景修颔首道:“那是自然。”
两人说了一些袁承远的事情,陶瑞谦笑道:“大都督真是战功卓著,等这次从彭泉回来,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吧。难怪陛下会如此亲近将军,您有这么一个亲叔叔,真是令下官羡慕。”
袁景修停下脚步,看着他,面沉如水。
“你什么意思?”
“下官是说,将军胜在年轻,还有很多时间立下功绩。等将军的功劳超过大都督,陛下一定会更加信任您。”
晚间,皇帝寝宫。
康德海端着温热的杞子红枣汤进来时,皇帝仍眉头紧锁地翻着案上的书页。
“陛下,还在看战报?镇厄将军还在外面呢。”
“不见。”皇帝眼睛还沉在纸页上,连盛好的汤也没碰。
“哎哟,这都快两个时辰了,万一是真有什么要事——”
梁衡翻了一页,淡淡道:“能有什么要事,他不就为了那点事么。朕还不知道他。”
又过了一会,梁衡终于看完了,他揉了揉眼睛,将冷汤一饮而尽。康德海进来收东西,梁衡看他一眼,康德海便苦笑点头,道:
“将军还在呢。陛下不见他,他今天怕是不会走了。”
梁衡摘了扳指,正揉着发硬的虎口,袁景修就大跨步进来了。
“参见陛下,陛下终于肯见微臣了。”
他一进来,就吸了一下鼻子,找离炭火最近的位置跪下了。
梁衡没让他起来,将扳指在桌上转来转去,一下一下磕响了,开口道:“你跟陶卿有什么过节?”
袁景修的胳膊冻得哆嗦了一下,抬头强笑道:“并无过节。他跟陛下说了什么?”
敲扳指的声音停了。
“朕留着他有用,你不能动他,听见了么?”
袁景修头很快就低了下去,应道:“是。”
“陛下喜欢会弹琴的人吗?”
“什么?”梁衡还没反应过来他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听见袁景修又咬着牙说:“即便陛下喜欢他,让他远远的做个外官就是了。为何要让他当散骑常侍?微臣不放心让他天天跟着陛下,若是他要对陛下不利,该怎么办?”
“你的要事说完了?朕知道了,说完就出去。”
袁景修的眼睛骤然放大,眉毛却往下压,声音一沉:“陛下,微臣愿请缨,请陛下应允微臣领兵平叛。”
其实梁衡也还在犹豫要不要让他去。他需要一次胜仗来巩固威望,最好不要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情况。如今袁承远刚出征,最好的做法就是将袁景修先留在京城。待形势稳定,让他带兵收个尾也未尝不可。
梁衡不置可否,只说再议。
没想到袁景修不依不饶地瞪着他,双手捏成拳,就像一张蓄满力的弓,所有的愤懑与不甘一下爆发出来。
“如果跪在这里的是方峤,陛下会让他去吗?!”
“为什么不是我?!他能做的我也能,他做不到的我也可以!”
钻心的疼痛绞碎了五脏六腑,袖袍下的枝蔓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梁衡眼前一晃,等他再次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掐在袁景修脸上。
袁景修被藤蔓绑在空中,喉咙咽着一根,又刺又痛。他几乎感觉到自己的食道和胃要被刺破,那只手也随之慢慢加重了力道。
“朕太纵容你了,竟容你在这大放厥词。”
滔天的怒火像熔岩爆裂般淹没了袁景修。
“你以为有袁承远在,朕就不敢动你是不是?!嗯?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