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这么走吗,这路陡峭,好像不太方便。要不你把绳子解开?”
他已经熟练地转换了自称,可是走在前方的方峤好像没听见似的。绳子忽然向前冲了一下,这力一下没收紧,高宣险些跪在地上。
两人沉默地走了半晌,高宣忽然停了,他咬着牙,冷汗滴到泥土里。
“......我走不动了。”
这才走了多远,彭泉的城墙还依稀看得见。真是身娇肉贵。方峤噙着一抹冷笑回过头,正欲开口,却看见高宣脸上已经白了一片,一点血色也不剩。
他的站姿也奇怪得很。方峤捏着他的右脚,将错位的踝骨扭正,停了好一会,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可能是刚才,踢到士兵盾牌的时候?我也不太记得了。”面对着方峤越来越冰冷的眼神,高宣话里极罕见的有一丝心虚。
“受伤不会说?你哑巴了?一路上叭叭的也没见你停过。脑子不好使?”
月色实在是太亮了,不比刚才在营帐里黑灯瞎火的。他的样貌甚至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高宣本以为脸上会再接上一拳,他再睁开眼时,已经被横抱起来了。他思索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委婉地说出口:“其实刚才我没说,也有这个原因。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来?”
“闭嘴。”
两人找到一个荒废的农屋。
高宣的手被捆了半宿,他躺在那张硬邦邦的泥床上,根本睡不着。候了半夜睁开眼,方峤已经回来了,脸和衣襟上各沾了一滴血。
“去哪了?”
高宣伸着衣袖想抹去那点血痕,方峤却避开了。
“抓兔子。”
高宣若无其事收回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他盯着那两点血,笑了一声:“那兔子得有你高吧,挺少见的。”
“是啊,一百多斤。”
“脏了你的手。”高宣平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便往墙边挪了一点,空出一人身位。
方峤盯着他灼亮的眼睛,眼刀一剜,转身就出去了,在门槛边坐了下来,竟是死活也不肯跟他同床的意思。
方峤刚坐下没多久,他身边就又坐下一个人来。他回过头,看见高宣下巴支在手臂上,月光柔和地照亮了他的额发。
“我若说让你一个人睡那张床,你会愿意吗?”
方峤无言地瞥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愿意的。他的目光简直赤裸裸地在说你一定会半夜偷偷爬上来。
高宣不屑地转开头,轻哼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谁从前总是占着我的床,挖空心思也要爬上来。”
方峤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挑起眉毛,说道:“挖空心思?我怎么一点阻力也没感到呢?我看是你巴不得我爬。谁没事干床上放两个枕头?啊?还熏得香喷喷的。”
方峤翻了个白眼。
高宣声音拔高:“那本来就有两个,又不是我特意加的。宫里其他地方枕头两个三个四个都有,怎么不见你去?非赖我床上,拔都拔不起来。你怎么不说自己一身汗,有时候还有血。”
高宣抱着腿,缩紧了些。他肩上轻飘飘落下一张红色的披风。他手还没碰到,披风又被一把扯了回去。
“这么嫌弃我?那你别要啊。”
高宣眨眨眼,卷着披风把自己裹成一团,怎么也不松手。方峤摸着他手上又冰又凉,眼睛一斜,语气却轻了。
“冷死你得了。”
“多大人了还要跟我吵这些。”高宣裹着披风,举起他的手,忍不住道,“还说是我的错,要不是你老做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事,又拉我的手又给我解发冠,我怎么会......”
方峤啪的一下甩开他的手,刚才熄灭的火又被点了起来。他扬着下巴,冷硬道:“你不喜欢不会直说?我指定八辈子都不会来找你。不知道是谁每天巴巴的盼着我来。”
他一句一噎,堵得高宣几乎都说不出话。从前怎么不知道方峤嘴皮子厉害,吵架的时候直往人心窝捅。从前高宣说些什么,只要声音放轻了,方峤就变得呆呆的,说什么都肯做。
还是那时候好玩儿。
坏了,他不小心说了出来。
方峤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而且不是因为羞郝,是恼怒。尖锐的话语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牙都快咬碎了还装那个死样。真能忍啊。我看好几次你都想骂人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说起装模作样,他哪比得过高宣!这人还要反打一耙。方峤胸中又热又冷,想起他做的那些事,他的冷漠和欺骗,又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还有不可言语的失望。
高宣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我那是看重你,想给你留个好印象。谁知道你真吃这套。”
他低下去的头被方峤强行捧了起来,还捏了一下他的脸。
“方才那句,再说一遍。”
“我不。你怎么不说?”
“你先说。”
“你先。”
两个人同时扭开了脸。过了一会,高宣摸着他的衣服,想将他包起来。他一贴到方峤身上又冷又冰的盔甲,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方峤低着头,假装没看见,嘴角却微微上扬。
“这身铁皮真碍事。”高宣骂了一句,抚着他的肩甲,忽然笑道,“可是看见你又能穿上它,我心里还是很高兴。”
方峤的双手被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