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大理寺卿贪墨数余,按规格可判处死刑。微臣已命人将大理寺卿下狱。详细事由,皆在陛下手中这份奏表上了。”
梁衡没看,直接摔在一边,道:“从核实、审查、定罪、到裁决,这么多环节,你都未呈报于朕。胡泰清在官阶上与你同级。你连问朕一句也不曾,直接将朝廷二品大员下狱,又是合的哪一条法!”
尹弘的话落地有声:“陛下将监国之权给予内阁,是陛下给微臣的法!大理寺卿贪墨的调查确凿无误,内阁按法办事,不知道有什么错。至于结果,微臣现在已经在向陛下报告了。请陛下杀胡泰清,灭除国家的蛀虫。”
梁衡道: “他是不是,做没做,朕自会召他来问。等问清楚了,朕再做决定。你们下去吧。”
尹弘等人退下后,梁衡没忍住骂了一句:“真是死性不改!”
官署。
传话的太监已经走了,诸内阁大臣围拢在尹弘身边,你一言我一语。
“陛下怎么会突然下了命令,说以后内阁批过的奏章还是要他首肯才能下发。做来做去,这跟从前有什么区别呐!”张大臣摊着手,愤愤不平道。
性格温和的李大臣犹豫道:“还是不一样的。从前吕相在的时候,奏章都是陛下亲自批阅的,吕相只能议论。但是如今陛下还肯让内阁处理奏章,说明至少陛下还是信任我等。”
尹弘捋须不语,在争吵声中保持了沉默。
改变很快就体现出来了。
内阁批过的奏章被重新放到御书房的案头,而且分好了类别。日常的请安折,还有一些财政收支、农业情况之类的汇报性奏折,一般都没什么问题,看过便可撂在一边。
需要处理的奏折内容一般都涉及到对政策法令制定或者修改。首先论述的情况需要切实存在,并且有改进的必要,经过商议,批准后才能推进。
关于这类折子,内阁给的意见都用小字缀在原奏折之后。
一小部分被皇帝采纳了,剩下的却被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又堆在了内阁大臣的面前。
各位国家重臣大眼瞪小眼,每一折又改了一版,重新递上去。这回打下来的少了不少。
太监急匆匆地在皇宫和丞相官署两头跑,在初春的天气中大汗淋漓。
一来二去的,他们揣摩圣意的功夫越来越熟练,折子打回来的越来越少。有时候,至关重要的折子他们就识相地直接交没批过的原本,皇帝写下什么,就是什么。
一切好像什么也没有变,又回到原点。内阁变成了打杂的,还有为皇帝出谋划策的智囊团。
但还是有些变化。大理寺卿卸任,告老还乡。御史台的御史们空前活跃,围拢在前御史中丞的老师,也就是尹弘的身边。他们逐渐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他们手中的玉笏,与缀着天子十二珠的綖板像秤杆的两端,在一个极其微妙的支点维持平衡。
写信。
“今天朕上朝的时候又有人伏阙哭谏,哭着嚎着还一头撞柱子上,幸好被侍卫拦下了。隔三差五的就给朕来这么一出,朕看了心里堵得慌。”
回信,字迹潦草。
“这么坏啊?狠狠打他们板子。”
梁衡捏着信笑了,想象方峤写下这些字时候的模样。
写信。
“朕可不能打他们,打了又有更多人出来骂朕是昏君,他们倒好,还白白赚了个好名声。”
写信。
“什么时候回来?还说要给朕过生辰,都几个月了?不讲信用,回来朕要好好罚你。”
回信,晚了三日。
信上没写字,只画了一个扁扁的小人。小人还在吧嗒吧嗒掉眼泪,头上束着高高的马尾,手上还拿着一把歪歪扭扭的木棍,不对,好像是一把剑。
“真难看。”梁衡笑了一声。
案上摆着一道旨意,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苍蝇一样大小的人名。梁衡眼光划过上面所写的“私授官职,紊乱朝纲。朋党比周,悖谬狂乱”,在赐死一词的文末写上“即如此行”,随后盖上御印。
杀头的毛笔还提在手里,梁衡想了一下,在哭泣小人旁边又添了一个哈哈大笑的小人,工整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