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技术粗劣、看不出病症所在,大医堂苟且不止,富人家的婢女都尚且求医无门,那么底层的那些百姓呢?
步奂又想起青缨死前的苦苦哀求,回春堂倒塌之日民众的议论声也犹在耳畔。步奂现时沉下心来一想,才觉心寒。紫安虽为卫国都城,但是贫苦百姓一点不少。母亲步隐还在时,尚会送给他们些药材,如今回春堂倒了,他们是否都像青缨一样被逼无路了?
步奂听杨灵音沉沉叹息,正色道:
“正因如此,我才想在紫安开一间医堂,不仅给富人治病,还可无偿救济些穷人,只有这样,才能尽医者之命。”
少女倔强的声音跨越二十余年遥相呼应。若杨慈音在场,她定会晃神,思绪飘到刚入宫的时候。
“我想在紫安开一间医堂,不仅给富人治病,还无偿救济穷人,以尽医者之命。”
年方十七的杨慈音从榻上抬起眼来,沉沉看着眼前跪着的步隐。这时她的身体刚刚恢复不久,还带着一股弱腐的病气。这却并没有削弱她的半分美貌,一张巴掌脸上,恹恹的五官反而带着一股别样的气彩。
“阿隐,你未免太过天真。在宫里给我治治病也就罢了,你可知道,宫外那些世家的纷争一点不比宫里的差。”杨慈音不顾病躯,走下榻去,扶起步隐来,面上似乎有些怒容。
步隐低着头,面上却是丝毫不退让的神色,她的骨架极小,因为早年的发育不良而显得有些过分瘦弱,背脊却挺直着,外展的骨骼从皮肤中突起,像只刺猬。她嘴唇紧抿,牙关微紧,一双眼睛却不敢对着杨慈音,生怕其中过分刺眼的锋芒会伤了她一般。
“若姑娘不看好,给我一纸诏令逐出宫去便是,我步隐宁可当个游医,每天被那些医馆的打手追着打,也不愿眼睁睁看着那么些人在我眼前死。”步隐终于抬起头来,眼中是平静的波澜一片,“ 隐……”
“你不用说了。”杨慈音稚嫩的声音中不觉带了一丝愠怒,“你便当我们没有认识这一场。”
杨慈音赌气转过身去,却听见步隐扑通一声在地上跪下,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姑娘的救命之恩,隐没齿难忘。但是要隐对这些惨状视若无睹,我宁愿死。”
说罢,她头也不回,转身便往宫外走去。
步隐身子骨小小,走起路来却带风一般,杨慈音还未来得及发声,她便已经走到定坤殿门口,情急之下,杨慈音连奔两步,奔得剧烈咳嗽起来:“站住!”
步隐的脚步忽然停了,转身看着杨慈音。
等缓了好一阵剧咳嗽,杨慈音才直起身来:“阿娘警告过我,我在宫中还未立稳脚跟,不宜贸然行事。”
她顿了顿,娇憨的一张巴掌脸上似乎浮上了些许怨色:“但是,我更在乎你。”
“姑娘……”
“别说了。我当年救你,不过顺手,但你一路跟着我进宫,帮我解毒、帮我治病,要不是你,我早死在这深宫不知多少次了。”杨慈音一抿嘴,下了决断,“我给你银子,给你护卫,你且去开医馆罢,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步隐这时候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眉间轻蹙,隐隐浮现担忧的神色,杨慈音却“扑哧”一声笑了,食指点在步隐的眉心:“阿隐啊阿隐,你真是个呆木头。我现在叫你去,你怎么又露出这种神色来给我看?是不是存心要叫我舍不得你?”
欲言又止间,杨慈音又推了步隐一把:“走罢,别担心我。我是谁?我可是杨家嫡长女,是皇后!”
步隐凝视着杨慈音许久,最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学着杨慈音过往的样子,轻轻抱了她一下,杨慈音的瞬间红了眼圈,回抱住她:“阿隐,我可是要叫杨家亲卫牢牢盯住你的。你不许让自己受欺负、医术不许比紫安城任何人差,更加不许忘了我。”
说着,杨慈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步隐忙拍拍她的背,杨慈音挥挥手:“无事。那老皇帝风寒未愈就来我宫里,结果把病传给我就拍手走人了。真是该死。”
步隐听她口出狂言,忙伸手去捂她的嘴,杨慈音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记着,往后要是还有人给我下毒、或是那老皇帝再给我传些乱七八糟的病来,我便让暗卫去找你,你一定要来。我信不过那些太医,他们个个心怀鬼胎。”
步隐点点头,杨慈音说:“我信得过你。”
“我信得过你。”
步奂抬头,正对上杨灵音坦然的双眸。秋舫扶着素雪到隔壁休息了,此时的包房中就剩下她们两人。杨灵音微微前倾了些身子:“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将医堂办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