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袋轰的一下,“为什么呀——?”她急了,“哥我想回学校。”
“你就那么喜欢睡宿舍?”
“……”气势瞬间减弱。
“到底哪里吸引你。”陆庭洲非常不理解,当初她执意要住校,谁也拦不住,“是一点二米,乘以一点九米的硬板床,还是翻个身就会磕碰到的床边护栏?”
程不喜瞪大了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哥....?”
这话明明三年前他就可以这样说,为什么偏偏是现在?难道就因为他回来了吗,那之前缺席的九百多天又怎么说?
“明天有课的...”她揪紧了眉,眉心中间尤为清晰的两道细纹路。
他轻松回对:“我记得是下午。”
“……”
软的不行她只好来硬的,“哥,我不想去花东,我想回学校。”
“理由。”
还能有什么理由,不想和你共处一室,不想让你捕捉到她紧张惶恐的一面。毕竟她之前犯过错,不是吗?
“我…我不想去,哥你送我回学校吧。”几乎是祈求了。
不知不觉整个厅堂都空了,连半个人影子都不见,刚刚门口还站着两员服务生,这下真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这样万籁俱寂的场合令程不喜想起那部取景的文艺片,女主角在空洞的游廊上唱曲,同样也是夜色里空无人烟。
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落在眼底,更加重了陆庭洲心中的郁闷因子。一直很想问她,从回来到现在,这么久了,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小喜,你怕我。”
“为什么?”
还是问出来了,“对你来说,我回来这件事,就那么令你感到不安?”
语气里没什么温度,有也是心寒,心乱。
程不喜怔怔地望着他,眼底波纹颤动,显而易见的事情,红口白牙他还要再问吗。
“……”
“说话。”
她一哆嗦,“我,我....”
“你不喜欢我回来,是吗?”
“……”她喉咙一阵紧缩,胸口像是被重物压迫般沉重难受。
上次从她脸上窥见如此恐惧茫然、惊慌无助的神态,还是三年前的除夕夜,她酒后胡乱告白被他严厉拒绝的时候。
“你不希望我回来,是这样吗?”
步步紧逼。
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尽数成了勇气的催化剂,已经不想再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毕竟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赢过。
说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她能不害怕吗?
她一直都是那只可怜兮兮的小鼠,被他肆意地搓扁揉捏,程不喜红着眼,干脆爽快承认了:“是。”
“理由。”
“我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原来那些就是大逆不道了,倘若她知道他的心思更极端,想把她关家里,哪也不准去,那岂不是龌龊,天地不容。
陆庭洲其实一直都知道她芥蒂那件事,几乎已经成了心结,绕不开的藤蔓。
时隔多年,他第一次正面回应:“我只当你年幼,并没有怪你。”
“小喜,你当时年纪小,我不怪你。”
寥寥数语,程不喜又想哭了。
不怪她吗?为什么所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冠冕堂皇,而饱受折磨的永远都是她?这几年她过得有多小心翼翼惶恐无比他难道看出不来吗?
“不怪我?”不知怎的,程不喜鼻尖突然开始泛酸,“那为什么三年来你完全不理我?忽视我,打发我,你明明就是厌恶我。”
终于说出口了,憋太久了。
厌恶吗,不是的,他要是真的厌恶你,绝不至此。会在精神高度紧绷的工作之余思考给你买什么零嘴吃,会亲手给你编围脖,会每年给你手写生日信——当然没有寄出去。这会是厌恶吗。
绝不会是。
陆庭洲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表达,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爱吗?肯定是爱的,兄长的爱,监护者的爱,下对上的爱...
除此以外呢?他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他恐惧唤醒心底深处的某只狂暴撕扯的野兽,就好比17岁那年的盛夏夜,他望见她趴睡在茶几台,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这圣神的一幕,情不自禁的躬身一吻,唇沿落下之际,道德审判的重锤将他砸得眼冒金星,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卧房——
此刻面对银牙紧咬泪水涟涟的幼妹,天真易碎的瓷器,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将她揽入怀里,也算是给之前酒后的失言彻底地画下一枚句点:“小喜,我不怪你,也不讨厌你。”
“真的吗…?”程不喜脸埋在在他怀里,声音呜咽不清,“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嗯,不怪你,你还小,很多事你还不懂。”
是啊,她不懂。
错把孺慕之情当成爱慕之情,她天真幼稚,罪该万死。
这三年来她不停为自己洗罪开脱,逼着自己忘掉从前的好,期间所有的不闻不问就当做是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