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后,才传来他平稳的声音:“蛮子早晚会打过来,师父当年是怎么被烧死的,你我都忘不了。辅佐明君,收复山河,敏初,我心里就这一个念头了。在报仇雪恨之前,我根本不敢肖想那些多余的儿女情长。”
“你这是变着法子拒绝我吗?” 宋敏初亦起身,看向那挺拔的背影。
“……”
她垂下眼帘,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很好,果然是我宋敏初从小到大认识的那个人。只是我劝你一句,既然你要报仇雪恨,就不该在此处停留太久。不管那孩子能不能挺过去,你都不该在这些不相干的东西上浪费你的心绪。人啊,一旦被私情绊住了脚步,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她自嘲一笑,微微欠身离开了。
***
宋敏初走后那天夜里,沈穆独自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他的内心感到十分煎熬。他的志向,或者说他的执念,是从十几岁开始,或者更早,从幼年时第一次跟着宋琛来到西北时,就已经在心里生根落地。
他从来认为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但此时他感觉心乱如麻,那种烦扰,忐忑,让他这几日心神不宁,撒手不再顾及任何政事。
他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根本难以保持冷静,他看着病榻上的人一天天衰弱,消瘦,他的心气好像也一并跟着衰弱,消退了。如果楚玉离在某个夜里悄无声息的死了,他甚至怀疑自己也会彻底崩溃。
忽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有个少年似乎想硬闯进院子,被附近看守的侍卫发现,正气急败坏的试图用麻绳把他捆起来。
那少年身手很好,怀里捂着个破布包着的物件,抬脚踹在一士兵腿上。这下可把那群兵给惹恼了,几个汉子撸起袖子扑过来,在山林里里里风风火火的扭打起来。
“住手。”
忽然身后多了一道人影,侍卫们回头一看,立刻躬身行礼:“将军,您怎么来了……”
那少年猛地扭头,盯住了这白衣人。
“这小子半夜翻墙,鬼鬼祟祟的怀里揣着不知道什么玩意,估计是个惯偷的飞贼——”士兵试图夺他怀里的东西,那少年却猛地瞪他,“别动!那不是我偷的!”
“你们退下罢,”沈穆吸了口气,摆手道,“我认得他。”
士兵们面面相觑,终是一脸纳闷的离开了。
沈穆走上前,在草丛里蹲下身,指了指他怀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你就是那个姓沈的吧?”
“都见了这么多回,还不知道我是谁?”沈穆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谢与忙不迭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打开包着的布,里面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匣子:“这个,要亲手交给你。”
沈穆挑起眉,却见那匣子里装着的竟是一本书,足足半个巴掌厚,用粗硬的桑皮纸包着,书衣没有任何标注。
“那天他被飞影阁的人抓走,临走前塞给我一个钥匙,当时我在他屋子里找了很久,才发现是用来打开这个的……匣子里留了个字条,让我把东西交给你。我想了很久,才决定来找你……”
谢与抹了抹脸上的鼻血,急切的问道:“他、他在你这对不对?我听说那天他受了重伤,是你的手下把他带回来的。后来呢?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沈穆没留神谢与的话,他的意识仿佛都被纸张上跳跃着熟悉的、密密麻麻的小楷给困住了,过了很久,才慢慢把那些文字组合成能看懂的内容。
书里记载了火药制作的详细步骤:硝石的提纯方法,各种用料精细的配比,以及繁琐的炮制工艺,比较复杂的章节则细致的配了例图,似乎生怕旁人难以理解。
沈穆盯着那本书看了很久很久,才缓缓移开目光,叹了口气。
“随我来罢。”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