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原抱着骨灰盒,像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不知险些撞到多少人。
“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请我吃冰淇淋吧。”
秋原没理她,径直走了。
阿新小跑几步挡在她面前,“姐姐你怎么还伤心呢?这人都死了多少天了,骨灰都臭了。”
看她依旧不理她,反而绕过她走了,阿新伸手拉住她,“姐姐,死都死了,赶紧丢了我们去吃冰淇淋吧,拿着这玩意儿多晦气。”
“你知道什么!”秋原怒吼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就说这样的话!”
阿新嘀咕着不服气,秋原摆脱她走了。
他是谁呢?她又是谁呢?她又有什么资格说那些话,她又有什么资格拿着他的骨灰。意识的漩涡一发不可收拾,搅扰得她无处遁形。
秋原侧身蜷缩在床上,抱着骨灰盒,地上散落的是猫给她的档案袋里的东西,厚厚一摞各种文件证明,还有钥匙。
她手里握着身份证,殷思林的身份证,她的身份证。
沈泠溺水死了,秋原横死街头,最后接纳她的,竟是她不顾一切想逃离的殷家。她也有合法的身份了,不是被抛弃的人,是法律认可的,是有人认可的身份,可最后认可她的人却不在了。
她哭着泪水干了又湿,紧闭着窗户和房门,想留下残存的熟悉的气息,可她抱着坚硬棱角分明的骨灰盒,怎么也接受不了,他就在她身边,可为何是这样的姿态。
门外动静响了好久,最后也归于平息,秋原重新闭上了双眼,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微弱的声响,秋原的意识浅显地被拉回现实,但她并没有在意,直到卧室门被打开,蒙着头的被子被掀开,窗帘被人拉开,刺眼的光让她无处遁形。
秋原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模糊看到于果站在窗户前,她躺着不动,睁开的眼也没有神,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于果皱眉看着她这副颓废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个盒子。
“那是什么?”
“是他啊,你不认识他了吗?”她的嗓子干哑,声音很难听,圈着盒子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缩。
“他死了你就这么糟践自己?我看你跟他关系也没好到这个地步。”
秋原的眼睛渐渐有了神,消化了她的话,转而是愤怒,坐起身来,“你害他还不够吗?他死了还来说风凉话。”
“我是害他一回,可你也别忘了他的手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你!”几天未进食秋原身体格外虚弱,一时气急昏了过去。
“又一个蠢货。”于果嘀咕了一句。
秋原醒来,天已经黑了,身上盖着被子,摸不到盒子,猛地起身四下寻找,好在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她拿起盒子放在腿上,这才恢复了平静。
“你醒了?我煮了粥。”于果端着粥走进来,碗放在床头柜上。
“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放心,既然我害了他一回,他现在死了,我也不追究了。”
秋原瞥了眼她放下的粥碗,心想要是毒药,那便一了百了,端起来往嘴里送。
“你放心,没毒的,我当时放你走,现在也不会害你,更何况他都死了。”
“他死了,你如愿了,开心吗?”
于果看她这样,很想给她一巴掌,但想来不能对女孩子动手,更何况眼前这人确实受刺激不少。
“你想他?当初不是拼了命逃走的吗,怎么又对他恋恋不舍的。”
秋原放下碗,拿起安眠药的倒在手心上,“没什么,是我活该。”
于果也没拦她,“等你睡到再也不想在床上待着的那一天再清醒吧。”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不知谁送的快递,在外面桌上,收件人殷思林。”
秋原本来没理会她的话,但听到收件人名字,想来有可能是他,扑腾跳下来床,赤脚跑了出来,她跪在地毯上,一单薄的信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空的。
没有寄件人,收件人是殷思林。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是一张相片。主人公是她,那天见过蛇尾回来,被一女孩子撞掉了眼镜,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上,唯独她静立着,眼神空洞而迷茫的望着镜头,而她根本没看到镜头以及镜头背后的人。
相片背后写着字。
我实现你想要的,你跟我回家,好吗。
等我。
没有署名,利落的笔锋只留下简单的几个字。她抓着相片的手止不住的抖,心被挖走一般痛不欲生。她无声而苦闷的人生,孤单而无助,在风雨飘摇中忍隐地漂浮了二十多年,终于有人唤她回家了,在这一刻所有过往化为决堤的洪水,嗷嚎大哭,像是想把过往的委屈和不甘,痛苦和心酸全部都倾泻而出。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划破了漆黑无尽的夜。这间房子外,加班的女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等待末班车,醉酒的男人说着决绝的情话,便利店叮咚叮咚的门铃响,值夜班的收银员目送客人离去。
悲伤太浅了,生活依旧再正常不过,他们不知道有人曾死去,有人为此痛不欲生,也不知道加班的女人回到怎样的家,不知道醉酒男人说的爱有多长保质期,不知道便利店的生意怎么样,值夜班的收银员工资会不会多一些。
这世上的故事太多太多了,悲伤是生活的基调,每个人的苦都各不相同,深夜碰撞的响铃,是谁与谁的悲伤遇见,但没有人能化解彼此的悲伤,人生是自己的,悲伤也是,吃到嘴里的苦才是生活,每个人都是芸芸蜉蝣,能做的只有接受。
悲伤中会生出怎样的花,黎明会来,新一天会来,相信小行星撞地球,还不如相信生活总会继续下去,悲伤的果是什么味道?我希望你永远都无需品尝。
秋原睡了醒醒了又睡,接连的梦境怎么也挣脱不开,她有很多机会可以醒来,但睁眼望着空洞而花白的天花板,悲伤就汹涌而来将她淹没,心痛得无法呼吸,她宁愿选择沉浸在疲惫不堪恐惧不已的梦境中,也不想醒来面对他死了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