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姝笑了下,拉过芙蕖的手,正欲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微弱的动静,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公主殿下,有位自称伍觉的公子求见。”
来了。
叶静姝眉眼上挑,安抚性地拍了拍掌心的手,“你想让本公主安心入睡,可有的是人随时准备扰人清梦呢。”
芙蕖垂下头:“公主若不想见,奴婢便去打发他走。”
“不用,请他过来吧。”叶静姝起身,左右晃了晃脖子,再坐到书案后时,又是一派神采奕奕。
芙蕖咬了下唇,动作很快地收拾了餐盘,轻声退下。
不过半刻钟,书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来人弓腰垂首,双手交握于胸前,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谨慎。
守门的侍卫自觉拉上门,与此同时,那道身影“扑通”一声跪趴在地,声音恭敬谦卑:“奴今日胆大妄为冒犯公主,请公主赐罪。”
“伍觉?”叶静姝两指夹着毛笔,一点一点地戳着下巴,“抬起头来我看看。”
伍觉依言抬头,眼睛却守礼地盯着地面,暖和的烛光透过他直挺的睫毛在眼睑上撒下一片阴影,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长相,可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却莫名令人怜惜。
叶静姝叹息道:“现在倒是恭谨守礼,之前算计本公主的时候也没见你多手下留情啊。”
“奴不敢。身在其位,便谋其政,身不由己,无愧于心。”他说的很是诚恳,叶静姝也很是认同,只是......
“你身为司徒空的副官,合该为他谋划。可你勤勤恳恳算计十余年,归来他还是个光头王子,这实在让本公主怀疑你的能力。”
“......是奴无能。”
“怎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伍副官明明聪颖过人。”叶静姝一步一步从书案后走出,蹲在伍觉身前,“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妨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伍觉,你究竟想做什么?”
伍觉跪姿笔挺,很是克制地侧过脸,却在下一刻被叶静姝掐住下巴对上她的视线。
“怎么不说话?不是要来向本公主赔罪?”
伍觉睫毛颤了颤,垂下视线低声道:“伍觉无能,有负司徒王子重托,请公主责罚。”
“啧,既然自认无能,为何又要质疑本公主的决定?”
“......”伍觉闭了闭眼,喉结微动,“公主殿下心中应当比奴更清楚。”
叶静姝笑了:“本公主就说伍副官聪明。”
伍副官垂着头,声音平静:“公主有自己的谋划是人之常情,但司徒王子对您是真心的,望公主不要辜负这一片赤诚。”
“司徒空对你也是真心的啊。”蹲着太累,叶静姝干脆盘膝坐在地上,撑着脸看他,“怎么就允许你算计他,不允许我算计?”
“奴没有想算计王子的王位。”
叶静姝顿了一下,“可本公主只算计了他的王位。”
伍觉幽幽看了她一眼,未发一言,却无声胜有声。
“你不信我?”叶静姝嗤笑一声,用毛笔戳了戳他的脸颊,“我也不信你。伍觉,十几年忍辱负重,本公主不信你的野心从未涉及到王位。”
“奴不敢。”
“在你的谋划下,司徒空从月氏唯一的王子、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变成连半路跳出来的继母、无权无势的公主都斗不过的弃子,现在你却说你不敢?不敢架空王子自己上位还是不敢将月氏搅成一团乱麻再去向你的匈奴投诚?”
听到“你的匈奴”四字,伍觉收回目光,垂下眼睫,两侧的碎发凌乱地铺在脸颊,遮掩住他的神情:“奴能得公主纡尊调查,是三生之幸。”
“该调查的本公主确实已经调查清楚,月氏和匈奴的恩怨如何我不关心,只希望伍副官老实本分,不要再去使多余的手段。”
“奴说不会做,公主便信吗?”
“不信。”叶静姝嘴角上扬,露出几颗森冷银牙,“若是被本公主发现你说话不算话,本公主不介意把你的头颅摘下来祭奠匈奴的‘腾格里’。”
初春早晚温差很大,地面的青石砖已泛起点点刺骨寒意。
叶静姝起身,俯视着跪姿笔直的男子,“伍副官是聪明人,应当能听懂本公主在说什么。”
伍觉沉默片刻,一手撑地一手撑膝,动作僵硬地起身,呼吸沉重散乱:“奴知晓。”
叶静姝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已十分克制,却仍旧一瘸一拐的背影,敛目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