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立刻接道：“我和怀音走之前还好好的，应该是在西格玛区发生了什么。”

“这我能猜不到吗？没问你。”

……

希顿抱着萨沙去了怀音的房间，莫斯和蜥蜴则进了客房，几人都没有交流。

轻轻下压雕花繁复的做旧金色门把手，一声弹响后客房的门无声缓开。一进屋，莫斯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径直走向客房的床，随后就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对于怀音无比自然地把他俩安排进一个房间这件事，此刻的莫斯当然是没心思顾及，蜥蜴倒是觉得无比自然，毕竟之前在家里，他和莫斯也是这么睡的。

但是他抱着被子在这间比家属院宽敞许多的房间里转悠了好几圈，没有找到适合打地铺的地方。

宽敞的双人大床一边是红木衣柜，一边是弯曲着柜脚、雕成祥云模样的设计款床头柜，床脚处倒是有一大片空地，但是睡在那里又离莫斯太远了。

“……蜥蜴，你在找什么？”

蜥蜴甩着尾巴抱着被子转了十几圈，终于引起了莫斯的注意，又或者莫斯只是单纯需要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他才能从今天的事中缓过点劲来。

“这里和家里的布局不太一样，我不知道该睡哪。”

莫斯一愣，他反应了一下后才明白蜥蜴是要打地铺。

“你还没洗澡呢，洗完澡再睡吧。再说了，在家让你打地铺是因为家里床小，床腿还被你用尾巴打折了。”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床上，像昨天晚上在路易斯的公寓里一样？”

那天晚上，因为拥挤加枕头不够用，莫斯是睡在蜥蜴的胳膊上的，所以尽管那晚蜥蜴后来还是睡着了，但在生怕莫斯离开自己臂弯，又不敢收紧胳膊、怕自己没轻没重会锁住莫斯脆弱咽喉这两种情绪的拉扯间，蜥蜴睡得并不安稳，他在莫斯和希顿的争吵声中醒来，站在路易斯的公寓门后听了个大概。

见莫斯没应声，蜥蜴知道自己不该提那天晚上的事。

昨晚啊……那居然才是昨晚的事，今天实在太过漫长，和希顿在对真相一无所知时的争吵居然在今晚想来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不知道现在的希顿回想起昨晚他对自己说的那些大道理，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军令，服从，宣誓……在知道真相之后再想想那些话，希顿会觉得自己曾经秉持的那些信念是个很可怜的笑话吗？他自己就是军队用来当作建筑耗材的项目产物，却在被军队淘汰之后，以为自己拥有自主生命，以为自己拥有尊严和理想，然后自愿加入军队，还为军队卖命，觉得自己是伟大的牺牲，甚至劝自己家人理解。

“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欧洛叔叔去哪了来着？在他们成年后，欧洛叔叔去了越空组三组，戴森球稳定计划？

去干什么？去瞻仰祖先的遗骸吗？去守坟？

不是，这俩金发的怎么回事，军队生成他们的时候，是加入了什么呆子基因吗？

莫斯看见蜥蜴疑惑又惊慌的眼神，知道自己突然发笑会吓到他，但是这一切就是很可笑，很荒诞，他忍不住笑倒在床上后又痛哭失声，像个疯子一样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怒悲哀。

知道真相的第一大坏处就是，如果是平时自己这样喜怒无常，莫斯会感慨自己是个没爹管的，所以精神状态堪忧，但是现在他这样管不住情绪，他只会怀疑，这是不是出芽生殖这个被淘汰的军方项目本身作为劣质生命的表现。

“……你怎么了，莫斯。”

蜥蜴露出担心至极的表情，眉头紧紧皱着，他放下被子走到了莫斯身边，莫斯躺在床上，感到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蜥蜴坐在了他的身边，伸手擦去了他的眼泪，那两颗豆大的眼泪从眼尾掉出来，没入银色的头发中，像海里的珊瑚有机会呼吸岸上空气后，沾上的露珠。

莫斯仰躺在床上，蜥蜴低头看着他，挡住了吸顶灯的暖光，红棕色的长发垂了下来，像悬下的救命稻草，莫斯扯住了他的头发，蜥蜴露出吃痛的表情，却没有阻止莫斯，他顺着莫斯的力道降落，上半身覆上了莫斯，距离慢慢消失，可蜥蜴却吻上了莫斯的泪水。

“上次你也是这样，你要亲我的时候从来不说明原因，不公平。”

唇和皮肤隔着泪水接触，触感有些失真，蜥蜴几乎是在莫斯的耳边说的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撒娇一般的控诉，却被蜥蜴用陈述的语气说了出来。

哦对，蜥蜴还不懂什么是依靠撒娇的手段，达成得寸进尺的目的，他是真的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

仰躺的姿势可以让眼泪均匀地覆盖在眼珠上，这个时候去看世界，就像在水底的鱼窥视人世间，人间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眼里水光潋滟、波光粼粼，美好得像不真实的泡沫。

“不，现在我们是公平的，我不会再教你感情了，让我们凭借劣质生命的本能在一起吧。”

安德烈·洛威尔，科摩多巨蜥属亚人，私研所实验室，非自然出生。

莫斯·利亚，珊瑚虫属出芽生殖项目，军方基因设计，非自然出生。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们俩更相配的、平等的存在了，我们都是一样劣质的生命……”

莫斯松开了蜥蜴的头发，一手绕到蜥蜴的颈后，捏住了蜥蜴的后颈，他用了些力气，在蜥蜴脆弱的颈侧留下了半月形的指甲印，随后微微下压，把蜥蜴那枚停留在自己眼角处的唇往下带，他知道蜥蜴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但莫斯没有和他对视，他只是垂着浅绿色的眼，盯着蜥蜴的唇，试图让他对准自己的唇吻了下来。

而莫斯的另一手则往下探，他屈着食指的指节，轻轻刮过蜥蜴结实的胸腹，一路向下，莫斯的挑逗没有轻佻或蛊惑，那是一种带着颓然的求助，可从动作的随意程度上来看，又像是极具目的性的玩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的这份爱是劣质的自己不必高攀、能够坦然拥抱的存在，现在，我接纳你。

我们都是实验品，我们的爱不必用任何人类的感情知识去教学解释，我想吻你，想深入你，想爱你，想毁掉你，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然而，莫斯的手却在蜥蜴安静蛰伏的下方不可置信地顿住了。

爱人流着泪脆弱坦然地躺在身下，带着种自暴自弃的逃避，蜥蜴却为莫斯那句“没有比我们俩更相配的”狂喜着，他注视莫斯的双眼里没有任何旖旎，满满的、闪亮的欣喜几乎浓郁到溢满整个房间。

那种爱与希望的眼神，明亮得有些刺眼。

莫斯引导着、本想对准的双唇被蜥蜴错开，他把脸埋进莫斯颈侧的床铺上，双手牢牢把住了莫斯细瘦的腰，交颈拥抱的姿势可以让心脏只隔着两层胸膛跳动。

“嗯！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最相配，我只爱你……”

蜥蜴结结实实地压在自己身上，闪着金属光芒的尾巴在莫斯惊讶怔愣的目光中来回摆动，这份语气里的情绪单纯得不用任何分析，就是开心而已，纯粹的开心。

不对吗？

短视频里，“我家cp是最相配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是最相爱的。

四舍五入，莫斯告白了！那我也。

“我也只爱你！”

良久，莫斯死死扣着蜥蜴后颈的手松开了，他吐出了口气，妥协一般地把手下移，五指张开，回应了这个救赎一般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