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的指尖微微发颤,伞面上的雪粒簌簌落下。他忽然想起那夜幽剑阁外,林浅洒下的紫色萤粉在月光下闪烁的模样——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暗藏杀机。
"是她。"苏暮雨低声道,"那夜在幽剑阁,她用了某种秘术。"
慕雨墨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的是……林家的后人?"
苏昌离猛地转身,长剑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什么意思?"
"那夜苏昌河派了三个人去杀她。慕家慕婴,还有苏岑、苏甚。我赶到时,她正在用某种秘术控制他们。苏岑就是其中一个。"苏暮雨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境,"林浅用了一种紫色的粉末,像是萤火虫一样...当时我以为只是障眼法。"
“紫色的萤虫……”慕雨墨沉思片刻,“传说历代幽剑阁阁主将一种秘术与剑术融合,大成后挥剑时剑气甚至能迷惑人的心智,控制人的行动,可谓不战而胜。如果真是幽剑阁的后人遗留的萤虫,那么只需要让她再次控制这些虫子把药人的蛊虫杀死,苏岑就能活。”
慕雨墨忽然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么说,她无意中救了苏岑一命。"
一个害她受辱的帮凶之一。
苏暮雨在这一瞬间如同坠入冰窟,整个心脏都抽痛起来:“那秘术本是要杀人,却阴差阳错……”
枉他还自以为能有救治的法子后再去救她,原来真正的解法一直都在林浅身上。
苏昌离突然冷笑一声,剑尖重重插入雪地:"真是讽刺。他要杀她,她却救了他。"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手指攥紧剑柄,骨节泛白。
慕雨墨看着两人,轻声道:"若真是幽剑阁的秘术,那林姑娘或许能控制那些紫色萤虫,彻底清除药人蛊毒。但……"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林浅凭什么救一个曾经害她的人?
“她自己如今生死未卜,怎么可能帮忙救人。何况暗河三番几次追杀,她凭什么帮你们?”苏昌离的目光冷得像冰,“我该离开了。”
“她的秘术能够克制药人,那么她自身肯定不会有事。你现在走不出天启城,又想去哪?”
慕雨墨拦住他。
“我本就为救林浅的方法而来,如今你们不能救人,反而需要她来救你们。我留在这做什么?”
苏昌离的脸色冷的吓人,“我要去哪,与你们无关。”
苏暮雨收起了伞,一只手却死死掐着掌心:“你要去无双城见她。”
一句肯定的陈述。
慕雨墨的银针在指尖若隐若现:"昌离,现在出城就是送死。琅琊军已经把天启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那就杀出去。"苏昌离的剑尖挑起一蓬雪雾,抬眸时眼中寒芒乍现:"让开。"
苏暮雨轻抬手,伞尖压在了苏昌离的剑柄之上,明明没有多大力,却让苏昌离一点也动不了。
“你到底是暗河苏家的弟子。我身为家主,不能看着你这样没有意义的死去。”苏暮雨的声调是淡漠的,但细听却有几分颤抖,“暗河在天启有密道,能无声无息地潜出去,你可以从那出去找她,但你要告诉她,暗河愿意和她做一笔交易。”
苏昌离的剑尖微微颤抖,雪粒从剑锋簌簌落下。他盯着苏暮雨按在剑柄上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交易?"他冷笑一声,"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和她谈交易?"
苏暮雨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令牌,上面刻着暗河特有的鬼纹:"密道在城南旧宅的枯井下。这是通行令。"
雪越下越大,三人站在院中,身上很快覆了一层白霜。苏昌离盯着那枚令牌,突然嗤笑一声:“大家长的令牌?”
"现在是我的了。"苏暮雨将令牌抛给他,收回伞尖。
"告诉她,暗河愿以《鬼王经》残卷交换救治之法。那上面记载着治疗经脉损伤的古方,或许对她的伤势有帮助。”
慕雨墨瞳孔微缩,看向苏暮雨的眸子里浮现些许惊讶。
雪落无声,三人站在院中,衣袍上渐渐覆满白霜。苏昌离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突然冷笑:"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
他转身走出院门,在离开前顿了顿:"我会把话带到。但她若不愿......"
"那便作罢。"苏暮雨的声音混在风雪中,"暗河会有其他的东西和她交易。"
苏昌离脸上露出一丝嘲弄,却不知道是嘲讽苏暮雨,还是自己。
他飞身隐入了风雪之中,随即归于寂静。慕雨墨望着苍茫的雪天,轻声道:"《鬼王经》里的东西邪气得很,那个治疗经脉损伤的法子需要一个逍遥天境以上的高手以……"
“与人合作,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
苏暮雨撑开油纸伞,雪花在伞上落下薄薄的一层。
雪花鹅毛似得从苍穹飘零而下,短短一会就覆盖了天地。
他想起了,那一年西南道柴桑城的雪夜。
南方的雪是湿冷的,沾衣难拂,冰冷黏腻,宛如附骨之蛆。
“你不该这样对我。”
无数次午夜梦回,苏暮雨看见林浅泪流满面地站在雪地中,一双带着恨意的眸子里不复过去的明媚,唯有极寒的冰冷。
“走吧。”苏暮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两人转身走向屋内,雪地上只余一串脚印,又很快被新雪覆盖。
——
无双城中,含姜已经离开赶回青州,临走时带走了林浅给雪月城报平安的书信,留下了六个掌柜改的第二版策划书。
无双原本住的城主院子,经过林浅三言两语的指导,被改装成了无双完全不认识的香闺书房。
重重珠帘罗帷坠地轻曳;琉璃灯盏盏高挂;高床软枕围淡紫纱帐,风摆时如云雾缭绕;那妆台明镜旁金钗翠簪,宝玉珊瑚,华光四射;一张珍珠帘子外一张梨花木桌上细颈长瓶里插着清瘦梅枝,花儿含苞欲放;纱窗下一座清澹澹博山炉香云袅袅,一架长筝静立在旁,翻到一半的书册随意放在窗下,这一间房室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武者简单干练的样子。
无双这几日估计受了林浅“交代后事”的刺激,伤还没好全就跑去练剑,连续几日都没空来见林浅,只让无双城中人一一满足林浅的要求,自己则几乎黏在了易水河边。
无双城弟子有时候往那边一过,就被无双刚烈凌厉的剑气吓了一跳,走近了甚至感觉空气都变成了刀刃,只能远远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