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宿的答卷,排末一。”可钱夫子跳过了评价,直接拿出两人的答卷。
两张答卷呈现在众人面前,观者不明所以,直到钱夫子出声,点名问肖嘉佑:“肖嘉佑,我问你,‘夫富贵者则类傲之,夫贫贱者则求柔之。是非仁人之情也,是奸人将以盗名于暗世者也,险莫大焉’是何意?”
谢相呴倏然抬眼,看着钱夫子,不由将手收紧,不知道更多是惊讶还是惊喜。
李吉星尚且不明所以,李宿也抬起头,一时学堂内无比安静,落针可闻。
须臾间,肖嘉佑已明晰其中的意味,满是震撼。他看看李宿,再看李吉星,方才一字一句答:“《不苟》篇中二则事,田家兄弟是为欺世盗名。”
钱夫子颔首,又问:“大则欺世盗名,再轻些。”
这时,肖嘉佑已完全接受了结果,看向李宿的神色不由得复杂起来,然而这目光落到李吉星身上时,则变为了鄙夷。
他道:“轻则言盗名窃誉。词虽有轻重,但其中无耻下作,同属一路,并无高低。”
“很好,你坐下吧。”
至此,学堂中所有人都看向李吉星。
李吉星在坐上,瞪大眼睛,张唇想辩驳,却说不出什么,又看向钱夫子,却发现这个向来极好糊弄的老头紧盯着他,目光中有警示,也有……悲悯。
“李吉星,你用李宿的课业上交给我,荒废学业,不敬师长。威胁同窗,瞒天过海,是不顾礼法,盗名窃誉。”钱夫子叹:“你如此品行,老夫自觉无能,无法教导,会向你父母说明,不再做你的老师。”
“钱先生——”李吉星忙站起来,仓惶地解释:“这就是我的课业,也是我的答卷,”他慌不择言,指向李宿:“他这样久都没有交课业,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些?”
“好了,老夫只是老了,并不瞎。”钱夫子闭目:“不思悔过,冥顽不灵。”
李吉星愣愣看着他,想到自己先前的炫耀,在父母面前的保证,一时仿佛天都塌了,不由往后跌坐回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然而,与他一般惊讶的不止一人。
变化太剧烈,太让人不可置信,无论是梅家兄弟,还是一贯沉默的洪思松,都不由看向李宿。
时间过得太快,让人难以接受已经入学一年余数月,似乎让人更难接受,有人明明表现极为怠惰,甚至连课业都不写,却在暗中不知不觉往上走,甚至悄悄超越了自己。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究竟凭什么?
“李宿。”钱夫子唤他。
李宿站起:“学生在。”
李吉星坐在原处,仍如梦初醒一般不可置信,钱夫子却对李宿道:“你入学时才开蒙两月,若非勤学苦练,岂能有今日成绩?”他话虽简单,却很真切,道:“勿要懈怠。”
李宿亦是郑重答:“夫子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一场私试下来,学堂却翻天覆地一般。
李宿,最下贱,从不交课业,上次私试末一的人,一跃变成了学问仅次于谢、肖二人的存在。
李吉星魂不守舍地坐在原位上,无法起身,钱夫子已经差人去各个府上送答卷和排名了,如此这般,他怎么敢回去?梅臻远倒看热闹不嫌事大,路过他身边时出声讥讽:“哦,原来瞒天过海、盗名窃誉便是你的策——略——啊。”
他嗤笑一声,回过头又认认真真看了李宿一眼,方才离开。
李宿也不准备多留,他答应了今日要和李通文去蹴鞠,晚间还要习武,不想耽误时间,可是又被李吉星叫住。
侧目见到一双布满嫉妒的眼睛,他咬牙切齿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李宿点头,并不否认:“我提醒过你,是你太蠢,也太执迷不悟。”
他言罢,不再停留,李吉星沉默一阵后,也怒气冲冲地推倒了桌子,随着李宿走出学堂。
李通文果然在外等候,只是在看到李吉星后明显有些不自然,甚至往李宿身边躲了躲。
等李吉星阴沉着一张脸上马车离开后,李通文才皱眉问:“你又怎么得罪那个王八蛋祖宗了?”
“什么?”李宿不解问。
“你还说。”李通文的神色很是难以言喻:“他看你那眼神,那恨得啊,像淬了毒一样。”
说罢,李通文很不争气地打了个寒战:“他肯定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