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面,不是面条,而是粮食磨成粉,干炒而成的面粉。因其方便携带,容易储存,常作为军粮,吃的时候泡水成团,或者直接干吃。
柳双双勉强吃了几口,就觉得肚子有点胀了,喉咙干的厉害,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声道,“大娘也快吃吧。”
“好好,我也吃,我也吃。”
面黄肌瘦的大婶笑了笑,拿起自己的干粮,大口吃了起来。
如今队伍稍作休整,神情疲惫的农妇们围坐在一起,她们手脚粗大,背有点驼,因为长期劳作,肤色黝黑发黄,带着晒斑。她们默不作声地吃着粮食,像一块块沉默的石头。
即便这样,护送运粮队的官兵,还在不断催促,“吃快点,这才走了多远!”
他的语气有些急躁,盖因前线焦灼,粮草紧缺,他们必须要尽快送过去。
“催什么催!”这般焦躁,也传染了旁的士兵,他烦躁地骂了回去,“你家里就没媳妇没娘吗?有本事,你自己运啊!”
他塌肩握拳,有些颓丧,压抑已久的情绪尽数爆发,“看到她们,我就想到了家里人,要不是……”
说着,男人有些哽咽。
周遭身着甲胄的士兵们都沉默了,颇有些感同身受,两年了,没人想到,这场战会打两年,一批批的人投入战场,附近郡县的青壮早就没了,如今连运粮,都只能动用到羸弱的女子。
“干什么?都干什么呢?”在周围巡视的军官呵斥,“以为在这里就安全了吗?休息是让你们在这胡吹海聊吗?”
“还不速速滚回自己的位置?!”
“是!”
说完,那红袍小将却也没有离开,只是拍马来回走动,马蹄“嘚哒嘚哒”的声音响起,灰尘弥漫,让人心生躁意,像是无声的催促。
哪怕理智上知道,这是合理的,一来居高望远,能看清远处,二来,让马匹保持警惕,不至于在一松一驰间,失了先机,懈怠不前。
但柳双双还是免不了心烦,要是这马能用来拉粮食,不比人力快而轻省吗?但她也知道,战争中,马比人金贵。马几个钱,人才几个钱。
听着残酷,但事实就是这样。
虽然听不清楚士兵们在吵什么,但看看这后勤,看看众人的精神状态,都该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柳双双理了理脑海中的记忆,发现如今的身份,经历还有些复杂。
她原是落霞村的村民,后来村里闹了瘟疫,她侥幸存活,村子被封,废弃了,她和其他幸存者,被官府迁到了新的村子。
按照朝廷的规定,她年纪到了,就要嫁人,为朝廷添丁交赋,原本,里长都安排好了,让各村的青壮们去选媳妇,但战乱一起,这事自然也就搁置下了。
但青壮走了,田总是要耕,因此,里长也不管谁是谁了,干脆乱点鸳鸯谱,柳双双就被分到了牛家,做了牛家的媳妇。
刚刚给她喂水的大娘,就是她名义上的婆婆,春华。
日子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过去,平民百姓懂得不多,只知道在一方天地之间,重复着该做的事情——种田。
因此,在记忆中,柳双双看到最多的,就是亘古不变的黄土,和一眼到头的村子。
婆婆春华,时常会在她耳边念叨着那应征上战场的丈夫——她的儿子,似乎这样,就能代替那素未谋面的丈夫,给柳双双带来些许陪伴的熟悉感。
春华期盼着儿能平安回来,两人再生个十个八个孩子,这样,她也能放心了。
然而,她最后等来的,却是里长送来的抚恤金,和染血的衣裳。
从此之后,春华就没再提及儿子的事了,反而认了柳双双为女儿。她似乎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柳双双身上,还想给她找个好夫婿。
但如今这情况,想找个男的都难。不过是寻个心中慰籍,好继续麻木地活下去罢了。
外边的战乱,似乎和这偏远的山村没什么关系,除了家中有青壮应征的。可平头百姓,也不知道是哪里在打仗,和谁打,甚至有些连当今皇帝是谁都不知道。
反正不管是谁,田一样要种,赋税一样要交,生养的顶梁柱,朝廷说征就征,既然如此,谁要做皇帝,又有什么不同?
本来,就该是这样平静麻木地活着。
直到,里长传来了朝廷的文书。
男子当战,女子当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