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高悬。
篝火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油汪汪的油脂,顺着焦黄的脆皮滴落,滋出一片火花。
众人围坐在篝火堆旁,沉默地吃着烤肉。
谁也没有率先发声,只暗暗打量着彼此。
从众人坐的位置看来,两波人泾渭分明,毫无默契可言,本是萍水相逢的过客,阴差阳错之下,却是齐聚一堂。
大小不一的咀嚼声响起。
气氛却是有些微妙。
火堆灸烤着肉块,香气弥漫。
与之相当的,是本还暗中观察的视线,仿若也要随着逐渐升温的空气,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如果视线有温度的话,柳双双怕就像眼前这烤马肉一样,吱哇几声就被烤熟了。
柳双双熟练地给肉块翻了个面,撒上香料,她神情平静,眼神专注,手都不带抖一下,仿佛就这样沉浸在烤肉大业中,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干扰。
然而,这似乎是个错误讯号,众人本还只是暗中观察,现在几乎不约而同地就扭头看她了。
好吧。
柳双双心里一叹,眼皮轻掀,“还有什么问题,大可直说。”
“可别现在憋着,往后又闹了嫌隙。”
平淡的声音落下,征人们咬着肉,面面相觑,他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半晌,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的头儿。
篝火那头,被行注视礼的领头人依然面无表情,埋头苦吃,眼神之专注,神情之严肃,像是突然对吃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都顾不着其他了。
“咳咳。”坐在他身侧的男人,却是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然而,没等他斟酌着语句,准备开口,憋了一路的壮汉却是抢先了一步,快言快语道。
“你就是传闻中的波斯人?”
女孩们脸色微变,怒目而视,“你这浑人在胡说什么?!”
不好,清嗓子的白面书生神色一僵,大声呵斥,“老三,快住口!”
“吃你的肉去。”
像是被男人少有的严厉语气给喝住了,头脑简单的壮汉撇嘴,咕哝了几声,竟也真就闭嘴了,只嘴里忿忿不平地撕扯着肉块,眼睛瞪得像铜铃。
“当家的,让您见笑了。”
喝退了说话不过脑子的兄弟,男人拱手陪笑,“老三向来心直口快,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自动忽略了“哪里冒犯了”的小声反驳,男人盯着篝火后的身影,双眼沉浮。
“还要谢过当家的盛情款待,只是,那边的几位弟兄,真不过来吃点吗?”
说着,男人的目光便就掠过了柳双双的肩膀,落在了其后的黑衣人身上,眼里满是探究之色,“这一通跑马下来,怕也是消耗不少吧。”
却见追着他们不放的神秘人,仿若充耳不闻,只像雕塑一般,伫立在女人身后,乌黑的斗篷,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全然不见追着他们跑时的凶猛气势。
更别说……想起他们向女人会面时单膝下跪的模样,男人神情微妙,至于那声尊称?还是口令?自诩消息灵通的男人,又有点不确定起来,他暗暗学着念了几遍,还是觉得像带点口音的“波斯”。
可这些人,为何口喊波斯?
难不成,是别的什么方言?亦或是特殊的暗号?
柳双双也想知道。
来就来了,为什么会自带语音?
……哈,还boss。
贴图贴图,不应该做个安静的背景布吗???
虽然阴差阳错,引得“雇佣兵”来投,她是挺高兴,但这出场方式,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点。
直面众人不加掩饰的好奇目光,柳双双有种“寡人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她蔫蔫地拎起烤得差不多的肉串,放在木盘中晾凉,嘴上不咸不淡地应付了过去,“我们的人,我自有安排,不牢当家的费神。”
至于“波斯”的问题,柳双双扯了扯嘴角,扫视了众人一眼,“我们是中原人,这点毋庸置疑。”
不会影响到双方的下一步合作。
“如此,某就安心了。”听出了柳双双的未尽之言,男人夸张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他语气一转,状似无意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哎呀,说来真有些羞愧。”
“我还道各位兄弟是阴兵出没,眨眼的功夫就出现了,也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一声不吭就追着咱们跑,可把我吓的,差点魂都给跑丢了。”
“算命先生都说我能长命百岁,这也没到时辰呐。”
这般夸张的说法引得众人大笑。
紧绷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缓和多了。
然而,这可不是男人的目的。
话语间,男人没有错过关注之人的神色,言尽于此,话里话外被牵扯进来的黑衣人依然沉默不语,脸上毫无波澜,仿佛死水般平静。
规矩之严明,甚是罕见。
这让白面男人心生敬佩、挫败之余,却也暗暗拉高了心中的估量。
这“白衣义丛”的来历,怕是不简单,不,应当说,能支使这么一队训练有素的私兵,个中组成,又全是女子之身,还同样身手敏捷,各有所长。
不简单,当真不简单。
柳双双没兴趣知道男人心里的圈圈绕绕,她吃了一口烤肉,就看着某人浮夸的表演。
碰了“软钉子”,男人也没有气馁,依然一副和气的样子,只是,这般“殷勤”的表现,倒是显得有些刻意了。
漠北很少圆滑的人,大多是,嗯,性情中人。
见黑衣人不接招,白面书生只好又说起客套话来,“要我说,当家的就是太客气,客气到,都有些生分了,着实令某汗颜。”
男人嘴上说得诚惶诚恐,脸上却不见分毫惊慌,他拱了拱手,“还未自见。”
“小子顾全,诨名老六,当家的叫我顾六即可。”
这一听就是个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