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尼斯似乎很是遗憾地道:“你与黍璘站在一起,无论是作为搭档还是别的身份,都很般配。只是可惜了,黍璘心里有个交心知己,名叫景琏。一字之差,相隔万里喽。”
贺琏却只道:“相隔万里就尽力追赶。如果停在万里之外,形同陌路、不肯接近,只会叫不相干的人笑话。”
祸尼斯看向师夜。他不置一词,反而眼眸中有些许欣赏的意味,似乎比从前的那个师夜都更加鲜活明朗。
祸尼斯笑着拿出魔杖,道:“好啊,那就死在一起吧。”
他念了一段咒,随后,魔力凝聚在魔杖中,为它环绕上一层红色的光带。
与魔力抗争,是夜琏二人都未曾想过的,自然也未曾准备。
师夜手持弯刀,刚上前几步,只见祸尼斯单手一捻,“无名”凭空出现,嘶吼着与师夜搏斗。
刺眼的光芒由魔杖到整个室内散开,贺琏正要躲避,便见固洵快步上前,用身体挡住了魔杖的尖端,使贺琏暂时避险。
光芒汇聚在固洵的身上,仿佛锁定了目标一样。
“放!”
顷刻间,似有一道暗红色的闪电在室内劈下,电流直直穿过了固洵的心脏。
这个过程中,魔杖无法变换位置,当祸尼斯发现没有伤及贺琏时,已经为时已晚。
不只是疼痛麻木了固洵的肉身,亦或是它的思想里不允许自己的“主人”被伤害,即使疼痛,它也没有躲避。
直到一声巨响,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光波袭来,以祸尼斯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巨大的冲击力使贺琏踉跄几步,咳了好几声才勉强重新站定。
他眯眼一看,固洵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贺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大声呼喊着它的名字,朝着固洵的方向跑去。
但跑到一半,似乎面前有一道屏障似的,他无论如何也再不能向前挪动一步。
是了!“无名”的手段。这或许就是他在进入副本的路上遇到的那种屏障,只是这次没有障眼法而已。
没有办法,毕竟他可不会魔法,无法打破这个屏障,只能用力拍打那个透明的“罩子”,呼喊着固洵。
这是他距离固洵最近的距离了,但也是他们二人相识以来,相距彼此最远的一次。
祸尼斯很是不解地看向他,道:“一个精灵,好歹是妖精,为一个人类献出生命,果真愚蠢。”
固洵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抬眸看向他,冷声道:“我不是妖精。”
祸尼斯似乎没想到它敢反驳自己,一脚踩在它的肩膀上,嗤笑道:“甘愿做奴仆的精灵,何等卑贱的身份?妖精至少还有妖力可以一搏,你一无所有,愚蠢到用肉身来抵挡魔力,你说你是什么东西。”
说罢,祸尼斯一脚踹在它的身上,随后用魔杖指向它,道:“去死吧。”
他闭上双眼,口中念咒,魔杖的尖端.射.出一道光束,宛如利剑,直直刺入固洵的心脏。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祸尼斯便收了魔杖,悠然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固洵。
大理石地板上全是固洵的血液,固洵倒在血泊中,一只手按着心脏的伤处,声音虚弱但坚定:“我是固洵。”
祸尼斯没听清,蹙了蹙眉。
不知为何,或许是到了临死之际,固洵竟也生出几分与他对抗的勇气。
“我是固洵!我有名字!我……不是……妖精……”
此时,一道男声传来: “谁在哪里!”
祸尼斯一怔,随后朝着固洵嗤笑道:“谁在乎?”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整个人消散,连带着与师夜搏斗的“无名”和阻挡贺琏的屏障一同消散。
贺琏顾不上去看发出声音的那人到底是谁,只是在屏障消失的那一瞬间狠狠摔了一跤,可疼痛也能抛之脑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才使得他只看得见重伤的固洵。
贺琏抱起固洵,它口鼻中淌出的鲜血染红了贺琏的衣襟,混着泪水,一同落下来。
是固洵的泪水。
精灵也会流泪吗?
师夜不愿打扰他们二人,便朝门口走去,去见赶来那人。
固洵伸出手,抓住贺琏衣领上的纽扣,但似乎是怕自己的血弄脏了他的衣服,还是收回了手,朝着贺琏一笑道:“主人……你的眼睛……和我们都不同啊。”
贺琏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固洵的嘴角淌下黑血,道:“我从前……在惠恩王室侍奉的时候,读过一本书。书里记载,在东方有一片土地,那里的人……他们的眼睛是黑色或褐色,和我们这里的人不同……”
固洵长叹一口气,道:“但我从没去过那里……”
“主人,你是那里的人吧?那里也有巫师吗?也有精灵吗?”
贺琏摇摇头,道:“那里没有这些。”
没有魔法,没有巫术,没有阶层。没有莫名其妙的苦难和漫无目的的游荡猎杀。
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固洵微笑道:“真好啊。”
他闭上了眼睛:“主人,带我离开这里吧。”
贺琏的手搭上他的额头,忍着心中绞痛,声音都有些发颤:“或许,你该叫我贺琏。”
它的心脏处还在往外涌着血液,大抵是极其痛苦的,但人之将死,一切都不足称道了。
固洵试探着道:“贺先生,带我去找一个……真正平等、平安的家,好吗……”
或许在东方的那片土地上,又或许在皓月上、云层间。
如果整个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好地方,那也刚好,等到了天堂或极乐世界,也不算晚。
固洵的头发开始变得暗淡无光,从酒红色变成了暗红、灰色,直到像没了养分的花一样萎缩发黑。
这朵花凋谢在了瑞德皇宫,亦是他服务侍奉的宫殿中。
良久,贺琏才道:“……好。”
渐渐的,固洵的尸身变得透明,甚至有些部位成了颗粒状。
门窗开着,一阵冷风吹来,带走了那些“颗粒”,带走了精灵。
终于,消散了。
贺琏原先抱着他的手垂了下来,唯有掌心剩下了一颗酒红色的水晶。
水晶隐隐泛着微光,似乎暗示着什么,似乎慰藉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