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莫奈凝视着自家花园里一池静默的睡莲,带着画家特有的痴迷,又像梵高注视着阿尔勒乡野间热烈燃烧的向日葵,那股子狂热劲儿,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至于体面?
灰原哀在心里冷嗤一声。
是指像金丝雀一般被囚禁在组织的华丽牢笼里,继续充当那瓶名为“雪莉”的毒药?
还是被牢牢绑在贝尔摩德那辆哈雷摩托后座上,伴随着引擎轰鸣,亡命于无尽的长夜?
这问题,无异于“汝更愿葬身鲨鱼腹,抑或为水母蜇刺?”
灰原哀忖度着,大抵可回一句“吾选用江户川为盾牌”,横竖那小子的命硬得很,堪比那西方大国武侠小说里的金钟罩铁布衫。
灰原哀嘴角一撇,慢慢悠悠地抬起来头,那目光,就那么直挺挺地,撞上了贝尔摩德的。
那双眼,像数九寒天里头冻得邦邦硬的一汪琉璃湖,幽幽的,还冷冰冰的,可仔细瞅,里头又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子刀刃似的锋利劲儿——跟她那张甜得可爱的七岁小学生娃娃脸,压根儿就不配套。
萝莉buff加成的清冷寒冬破碎力量感.gif
这就是所谓的“合法萝莉”的反差萌吧。这眼神儿,要是搁在一般七岁小孩儿脸上,早不知被哪个研究所逮去,翻来覆去研究个底朝天,非得瞧瞧是不是遇上了什么超自然的科幻情况。可这是谁?雪莉本莉!就得配这冰碴子似的眼神儿,才能压得住克丽丝·温亚德这好莱坞影后周身缭绕的狐狸精妖气。
“起码,比躲在一张好莱坞名媛的……唔,矫饰面具后面,要来得光明磊落、体面多了。”她说话声儿不大,却像隆冬时节屋檐下垂挂的冰棱,冷不丁掉下来,能把人扎个透心凉。
就算扎不伤这武力值max的杀手,至少,要把贝尔摩德那头精致的、没准儿来之前在沙龙里一边刷手机一边枯坐了仨钟头才打理好的、一丝不苟的精致发型给彻底弄乱。哼唧。
且,“体面”二字,原路奉还。
灰原这话,哪儿是在说贝尔摩德那出神入化的易容本事?明摆着是在暗讽某位影后,说她终日戴着八百层假面具,活得像个套娃,一层又一层,永无止境。
贝尔摩德拈起白瓷茶盏,指尖在细腻冰凉的釉面上微微一顿,像凝固了一瞬的光阴。
“扑棱”,“扑噜噜”——
窗外不知哪儿来的鸟雀拍打着翅膀飞过,几声翅膀破开空气的闷响,搅乱了一室静谧。
她唇角弯了弯,笑意就那么散开了,融化在这阴雨天的空气里,像一滴蜂蜜掉进温水,极轻,又极淡。
甚至可以说……近乎温柔。
这……这还是黑衣组织里那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千面魔女”吗?竟然露出这么个不设防的笑模样,这场景,别说隔壁的赤井秀一了,怕是琴酒那冷面男见了,也得灌下三杯他自己常喝的同名酒压压惊。
“不愧是你,雪莉~”贝尔摩德的目光蓦地软和下来,好似被灰原这句带着刺儿的话,勾起了一段极极遥远的往事,那往事里,有阳光热烈地泼洒下来,有木槿花的香气氤氲在鼻端,还有一个年轻的、倔强的身影,在光影里穿梭,一切都还……尚有希望,有选择的余地,“即使变小了,这嘴巴还是这么……有意思~”
“有意思”三个字,她特意拖长了尾音,带着点儿伦敦腔的调调,微微上扬,裹挟着玩味、感叹,还有一点点隐隐的……宠溺的纵容。
“啊拉,多谢。”灰原哀神情依旧冷冰冰的,语气平淡,只道,“那……我就当作你是在夸我了。”
教科书级别的傲娇,可惜在温亚德家这位好莱坞巨星面前,还是嫩了点,道行不够。
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挠人却不肯伸出爪子的小奶猫。
只是用肉垫扒拉。
小猫释义:女王陛下每天亲手喂奶瓶、挠肚肚的某种……小西几/小老虎/小猎豹。
七岁的灰原哀,嘴上冷若冰霜,可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却怎么都藏不住心事。
她怎么都死死守着,不想让眼前这容颜绝美的酒厂坏女人看破的那点……心事。
贝尔摩德笑意盈盈,目光一点点,落在灰原哀脸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却染着她的体温,带着些许想要把人看穿的探究,还有一些些……像是想起什么旧日瞬间的、一闪而逝的怀念。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的眼神又变了。
不再是平常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属于杀手的天然危险感和拒人千里的疏离,而是一种……可以用柔和来形容的情绪——像冬末春来时,富士山脚下刚开始融化的积雪,携带着略略料峭的寒意,一些些湿漉漉的温柔,还有一丢丢……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
此处,当有BGM突变。可以采用《雪之华》前奏三秒后紧急切回《名侦探柯南》经典悬疑配乐,毕竟酒厂大咖这温柔保质期怕是比米花面包店放在浓浓杏仁味的刚出炉的羊角包旁边的新鲜手作草莓蛋糕还短。
果然,那份柔软转瞬即逝,像被谁蓦地抽走了似的。
眼风这么一扫,贝尔摩德脸上又凝了一层霜,冷冰冰的,让人猜不透。
她头微微一侧,下巴轻轻一抬,嘴角洇开一抹笑,淡得很,浅得很,就像丹青圣手在宣纸上特意留下的那几处空白。
方才那一瞬间的酒厂杀手真实的温柔,怕不是南柯一梦罢。
好莱坞影后,当真“变脸”变得出神入化。这表情管理的能耐,怕是连降谷零那科班出身的都得甘拜下风。
灰原哀没言声。
她那颗科学家的脑袋瓜正飞速运转:方才那短得几乎抓不住的对视,究竟是哪种新型坏女人读心术?还是……甚么不清不楚的暧昧引子?
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面对贝尔摩德这种段位的,言语本身就是最钝的刀。
同她每一次交锋,都注定没人能全须全尾地脱身。
没有赢家。
不过情场本非战场,越是棋逢对手,越容易陷落于对方眼底那汪星河——
而十八岁少女那点微妙的心思,早就被古往今来的心理学家掰开揉碎了分析个透彻,甚么“吊桥效应”之类的。
“说起来,”贝尔摩德冷不丁压低了声音,调子清冷冷的,倒是抽去了那些属于好莱坞浮华的不必要的腔调。
“我今儿来找你,并无他意。”她一顿。
“并无他意”。
这话说的,跟黑衣组织突然改了规矩,宣布“咱要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有甚区别?
强作无异,倒像是把三吨重的狙击枪硬塞进女明星高定鳄鱼皮手作签名款手提包里——藏得住那黑洞洞的枪身,可藏不住那股子几乎要凝成裹着强大内力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