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一点一点把她朝相反的方向带,尽量维持住此刻脆弱的平静。
再往前多走一步就好,头也不回离开这个又湿又冷,鬼气森森的空间。
“没事了,杨夫人和杨时都会没事。”
“我们去找谢诚,谢诚会派人过来。”
他显然没多少哄人的经验。
听了这话,陆千景停下脚步。
他静静看着她,细致感受她心绪变化,以前她爱哭爱笑毫不掩饰,何曾见过她面似寒潭,古井无波。
陆千景忽地蹲下身,随手在乱石堆中捡起铁器,再起身琥珀色的眼中满是坚定。
“江映,你能过来,我很感激你。”
陆千景思索良久,这一句是她早就想对他说的,说是感激,实则更多是抱歉。
许多事情一码归一码,她是厌恶他态度模棱两可,一边念着杜怀月,一边那她当个解闷的玩意。
她暗自唏嘘,不久之前,就在杨府,她还对他发过脾气,对着个解闷的玩意能陪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换成有人这么对她,扪心自问,她怕是连心平气和好好话都做不到。
“阿景?”他看一眼她紧紧抓在刀柄上的手指,手摸索过去,想把那把刀抽出。
他不知从哪来的,劝道,“你拿这个做什么,小心伤了手指。”
陆千景手一躲。
刀柄裹着层水,好像快要结成薄冰,将皮肤和铁器连在一起。
她忽地有种非做不可的决绝,冷静道:
“江映,你要是实在觉不喜欢他们,你先回去。”
若让他帮忙包庇杨氏余孽势必会让他为难,她本意是不想再麻烦他,也不愿多欠他更多。
但是对面吃痛般的脸色让她犹豫。
难道江映还想留在这?
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映一顿,心头最后一点侥幸破灭。
他控制住情绪。
“你还要跟着一起去?”
陆千景认真点头,虽听不出他是否赞成。
凭着直觉,她好似懂了,大约此刻她在他眼中十足的不可理喻、面目可憎。
“江映,我知道所有人都讨厌他们,你也不喜欢他们,顺州所有人都恨不得生啖其肉。可杨夫人和杨时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坏。”
她看了看杨时的方向,前路难行,一老一少将扶着跌跌撞撞,他们身后开出一条通道,要追上他们并不难。
“你为什么非得当这个好人?”江映一直盯着她的脸,十指握成拳。
“不是想当好人。”
陆千景唇角轻轻抽了一下,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她指了指山的方向,“如果我想当好人,何必要跟他们搅在一起,我只是怕他们就这样死了。”
她自认绝非心善之辈,也不想理会杨家究竟做了多少恶事。
她只知道藏在里面的是杨夫人,是杨时的母亲。
他们都是在她记忆中鲜活存在过的人,甚至交情不错。在她心里,他们就该像所有她认识的人一样,慢慢变老,生病,最后自然而然死去。
而不是被人杀死或是自尽而亡。
如果杨夫人伤势过重,杨时一时半会承受不住,寻了短见,那她一辈子也不能安心。
“江映,如果是杜怀月,你能安心让她自己去吗?”
她平静道,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改口道:
“当然,我不是说杜怀月会这样,更不是在拿杨家和杜家相较,杜老相公乃柱国之臣,岂是杨家一干卑劣之人能比。”
江映冷冷地道:“如果我不会呢?”
陆千景脸上显现出几分好笑却又包容的神色。
她都习惯了江映嘴上一套。
倘若当真有万千之一的可能,那头一夜丧家、惶然不安的人变成杜怀月,江映还能安稳站着?
但她不想跟他吵这个。
“江映,你不是说谢诚都要拼命保下他们,我想我与谢诚一样,都有私心。”
她把她看做和谢诚一样?
江映想着,一股怒意升腾起来:“谢诚是杨氏夫君,杨时是他儿子,说到底这也是他们自己的家世,你是他们什么人,用得着你去操心?”
“那你走吧。”
陆千景无奈笑了笑,“还是说你要在这等?”
“我和你一起去。”
陆千景定定看他,被他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跟上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