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月第一天四点十七分四十三秒,是他离开的第1743天,有人说,在村子里住够了日子,会等到想见的故人,然而我等了恰巧1743天,等来了日复一日的白雪,等来渐地窘迫的生活,等来冷漠的看客,等来致命的谎言。”
归于平静,苏也听到自己明显的呼吸声,若有若无的动作叫衣服摩擦的“嚓嚓”声,以及冬风放肆拍打眼前的铁门。真切地感受到孤独,纵使过去五年也是这般日复一日,分明渴求的热闹才得手一周,却认为一年之久。
短暂的幸福抚平长久的伤痛,再一次跌入黑暗,无法应对自如,只毛骨悚然已经是可怖的惩罚。
通往外头的大门被反锁,他没有钥匙,这门也不比其他,没有密码。
没有提示,没有机会,没有可能。
一线生机也不存在,满心的崩溃无从脱口,苏也好像累了,在唯一的光源前下蹲,靠着冰冷的铁门,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阖了眼。
他其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梦见,那个分别几年的人似乎打开了门,他的身子由于惯性向后倒,于是那人眼疾手快接住他,又将自己的手搭在他脖子上,被抱着去了一间更暖和,更明亮的屋子。这感触太真实了,他不愿意醒过来,他担忧自己醒来,瞧见的是眼前一片漆黑,身后仍旧是冰冷的铁门。
哪怕是梦也罢,他想,让自己短暂地享受这份靠美梦偷来的关心。
很长很长的时间,他偶然听见有人着急地叫他哥,昏沉的脑袋逐渐清醒。
梦,结束了。
他艰难起身,屈了半天的膝盖有些发疼,小腿也有点抽筋,确切来说是脚底发麻导致小腿不痛快,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姿势自己的右手也有些发麻。
他随意提起腿抖一抖,又甩了甩右手,习惯性从大衣包里摸出眼镜,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可眼前是清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带了隐形眼镜。
苏也凑上前,透过门上的小窗望出去,看见一个人稚气未脱的少年脸庞,有些熟悉,方才才醒过来脑子还不算特别清楚,反应几秒才动嘴唇,哑声道:“小恒?”
开口一瞬间才知道自己声音哑成什么模样,喉咙后知后觉地刺痛,几十分钟没发出声音,干涩得吓人。
少年听见自己的名字,惊喜道:“苏也哥哥真的在这里呀?我们找了好久,好几间屋子都找过了,就这间锁着,然后我们就一直敲门,却没动静,差点以为你失踪了……”男孩黏黏糊糊复述着他们的不幸遭遇,只这几句话让苏也莫名心生愧疚。
他尝试靠吞咽口水来润滑自己的嗓子,却发现不行,于是只好撑着这快哑了的声音道歉:“对不起啊,麻烦……”
“你们”二字还未脱口,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那嗓音低沉又带着几分压抑意味,他听出来了,这人是哽咽了,是差一点要哭了:“嗓子不舒服,别说话了。”
不是建议,而是命令。
于是他遵守命令。
那人继续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是你就敲一下门,不是你就敲两下。可以吗?可以敲一下门。”
苏也怔住,无时无刻考虑着他,给他支招,两句话就能听出自己嗓子不舒服,太熟悉了,分明过去那么多年,他不该察觉才是。
苏也缓缓将手抬起,由于暖宝宝的缘故他的手不算太凉,可当触摸这道门时,还是忍不住打颤,他没收手,轻轻扣了一下。
对面继续传来声音:“你的身份,是游梦吗?”
苏也收着信息,默默记下,叩了两下门。
门外人应该是有些疑惑,顿住了,苏也还是觉得要说,他尽力张口,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询问:“你是没有钥匙,出不来?”
一下。
“你现在并不知道死者是谁,是吗?”
一下
“你不认识游梦,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听说过或者收到过这人的任何信息,对吗?”
一下
“你……你没有特殊身份对吗?”这一次是明显的停顿,响度也渐渐降低,苏也想要敲两下门,却想起自己的双重身份,特别又别扭的权利。
他收了手,咳嗽几声,哑声道:“我听见了一段音频,他说自己在这座村子待了1743天,他重要的人也离开了1743天,我被关进了这间屋子,灯熄灭了,所以我在这休息了会儿,你们来了。”
其实不是这样的,苏也把自己的经历打乱了,明明是先被锁紧屋子,再是熄灭的灯,最后才是那段音频,音频中的意思也被混淆视听了,分明是在意的人离开,才有的自己待在这村子1743天。
苏也闭了闭眼,他没撒谎,句句属实,却又并非真实。
在左一鸣问他时,他就在构思如何让自己的经历看起来真实一点,可信一点。那么唯一的途径就是不撒谎,想要瞒天过海而又不撒谎,只有两种方法:
只字不提和……
蒙太奇式谎言。
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