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情词细数了一下,从捡到卷卷开始到现在也差不多两年了。
那一年冬天的雪下得很早,她经过月桂巷时听见几名小孩的欢呼声以及一只小猫的惨叫。
在那充满活力的欢呼声之中,卷卷嘶哑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楚情词撑着伞停在她身前,垂眸看着脚边这只弱小到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猫妖。
身上的伤痕数不胜数,脸上被利器划开的口子上沾满了污渍结在一起,只剩下三只脚,身上甚至还插着一支箭。
不需要别人动手,光从天上飘落的雪花就能夺取她的性命。
“救救我,求您……”卷卷抬不起沉重的头,只能用还能勉强看清路的右眼盯着面前和白雪一个颜色的兔子拖鞋,努力向她爬去。
她在她身上闻见了强大且令她心安的气味。
楚情词蹲下身子,伸手托起她的下颚,看见她脖子上戴着的铭牌,“卷卷?是偷跑出来玩的?”
“喂!那是我们先发现!是我们的猫!”小孩们追上来冲着楚情词大声嚷嚷,语气十分霸道却并不敢靠她太近。
在听见这群小孩的声音时,楚情词看见卷卷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干脆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卷卷缩了缩身子,看见自己在楚情词大衣上留下的脏兮兮爪印,愧疚道:“抱歉,我身上应该很脏。”
“没关系,反正我衣服多。”楚情词并不在意。
“你听不见吗?那是我们的猫!还给我们!”小孩们将手中原本用来砸小猫的石头全丢向楚情词。
但他们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譬如明明对准人砸出去的东西无一例外全部落了空。
楚情词就抱着怀里的小猫站在原地。
“你们的猫?那她叫什么名字?”她问。
“猫就是猫,要什么名字!?”小孩们回答。
“那你们知道被石头砸是什么滋味么?”
“你什么意思?”
她将卷卷裹好重新打起伞,看向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瞳孔中光芒闪了闪。
当小孩们回过神时,巷子里空荡荡一片再没有其他人影。
“你当时对那群小孩做了什么?”陆拾离抱着怀里的聚宝儿揉了揉。
“也没什么,不过是给他们下了咒,让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自己被石头砸,直到——”楚情词话音一停看向地上的卷卷,抬了抬下鄂,“她好起来为止。”
这种诅咒,陆拾离略有所闻,中咒的人在梦中的感受会十分真实。
“后来呢?”
“我将她带回了店里,让她养好伤再回去。大概有半年,她那主人又养了一只新的猫,异瞳的布偶很漂亮,她觉得她现在断了一只爪子,又毁了容,她那主人便不会要她了。”
陆拾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向卷卷。被人类弃养的猫猫狗狗确实很常见,但被收养的流浪动物也常有。
“你心有执念才会受那妖孽蛊惑,伙同那妖孽来偷取我的妖力,但我要告诉你,若是我能以妖力助你断臂重生,抹去伤疤,何必等到现在呢?这些本该通过你自己的修行才能达成的。”
卷卷坐在地上,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楚情词的字字句句落在她头上犹如醍醐灌顶,是啊,当时她怎么就轻易相信了别人?
然而此刻后悔已经无用,事情她已经做了。
“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来赎罪,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一旁的陆拾离与聚宝儿皆是一惊,“不至于吧?”
昨天她是亲眼所见卷卷是如何担心楚情词拖着一身伤来向她求救。
况且在工厂的时候,如果不是卷卷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前,楚情词今天恐怕会受更重的伤。
聚宝儿暗暗扯了扯陆拾离的袖子,希望她能替卷卷求个情。
陆拾离也正有这个想法,于是拖着屁股下的小凳子向着楚情词挪了挪,“昨天……是她来找我去帮你的。”
楚情词看了看陆拾离,然后从沙发上起身,闭了闭眼,看向地上的卷卷,冷声道:“你的命值几个钱?还不如我那年冬天里的一件衣服。”
“话也不能这么说……”陆拾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此刻的气氛,楚情词明显是在气头上。
“像她这样的情况,妖管局怎么处置?”
“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陆拾离想了想,“送入七情塔,禁闭十一年。”
七情塔是捉妖师专门用来关押犯事妖怪的的监狱,每一层楼关押着犯事严重程度不同的妖怪,越高则越严重。
据说千年前的捉妖师打造这座塔时是为了让妖怪能领悟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从而能与人和平相处。
“走吧。”楚情词忽然说着就迈开腿朝外走去。
“真要送她去妖管局?可我们没有确凿证据啊?!”
陆拾离虽心有疑惑但是仍然跟着起身,只是一不留神又牵扯到自己酸痛的腿,还没站起就又坐了回去。
走出去的楚情词听见她抽气的声音停下脚步又折回到了她身前。
陆拾离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一双兔子拖鞋已停在了身前,而后鞋子主人的腰一弯,右手就搭在了自己大腿上。
“你!”
她赶忙一手按住楚情词的手背,这动作吓得她心口重重一跳,抬头时又看见她含笑的双眼。
“放松,别动。”楚情词柔声道,“作为捉妖师,身体素质也是很重要的。”
陆拾离只感觉腿上一阵暖流涌过,那原本的酸痛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原来她是要替自己缓解腿酸。
“我、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昨天爬了一天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