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可还好?”
“得公子抬爱,家中一切安好。”
楼衔双手抱胸在旁边看着,这一问一答的,倒比明面上调情还要蜜里调油。
旁边的于老板催促:“柳儿,待会儿就要上台了,快给两位贵客敬个酒。”
这便是戏楼不成文的暗号,名旦上台前,先去见过为自己一掷千金的贵客金主,打着敬酒的幌子,趁机搂个腰,捏捏小手什么的,只要不太过分,基本都被默许。
柳儿端起女儿红,斟了两个酒杯,自己举起一个,另一杯递给小侯爷。
只是小侯爷像个木头,不解风情地只喝酒,便只好主动一些,小手摸上了小侯爷垂在身畔的那只手。
洛千俞头皮一麻,紧急后撤一步,抽出身,避开了柳儿的手。
于老板:“?”
柳儿:“?”
楼衔跟着一愣。
洛千俞心中大窘。
不是他不给美人面子,因为提前看过原著的他知道,那京城当今最火的名角儿,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柳儿真名叫柳刺雪,书中鼎鼎有名的女装大佬,是读者们喜闻乐见的人设,甚至在原书的中后期仍有戏份。
他是个直的,也知道这名旦摘了花冠,卸了妆黄,皮下其实是个男人,所以忍不住对这柳儿的亲密接触避之不及。来戏楼看看戏也就罢了,包场也就包了,但对男人他真的不行,男扮女装也不行。
待于老板和柳儿撤出雅间,一杯酒下肚,热意直奔喉头胸腔,驱散了寒意。洛千俞瞥向台下,思绪更清晰了不少。
说起来,这小侯爷也有个致命弱点。
与现实中卷王的他截然不同,小侯爷作为不折不扣的浪荡纨绔,是标准贪玩的咸鱼性子。他在竞争者中没什么优势,从小就被养出了一副娇弱身骨,不然也不会后期被其他攻两根手指就废了腿。
不仅武力值不够,提笔写的诗文更是让国师默了又一默。说难听了,就是个皮囊漂亮的花架子。
喝花酒,逛戏楼,骑马闯夜市……洛侯之子骄纵成性,嚣张跋扈在京城里倒是出了名的。
故事的源头,就是小侯爷骑马闯夜市,差点踩死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姑娘,而闻钰在此时出手相救,他对美人一见钟情。
在此之前,书中未曾描写小侯爷只言片语,只有主角闻钰的悲惨遭遇和回京之旅。
说起来……那匹夜市作乱的马,还是楼衔送他的礼物。
现在还没到货。
洛千俞抬头瞥向罪魁祸首。
楼衔正握着酒杯,被看的颇不自在,“小侯爷,盯着我看做什么?看的我心里发毛。”
“楼衔。”洛千俞不答,却微微倾过身。
“?!”楼衔喉结微动,维持着原姿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你近日不会是在琢磨着,想要送我什么吧?”
话音刚落,楼衔心尖一跳。
他确实要送给小侯爷一头鹰。
可是这事他严格保密,并未告诉任何人,唯有天知地知,他知……还有他的随身侍从知。
“没有啊,哪里的话。”楼衔瞪向侍从。
小厮无辜地小幅度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洛千俞果然看出端倪,脑仁发痛,叮咛道:“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
“我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缺,你送了我反而生气,知道吗?”
楼衔暗暗惊讶,他今日果然反常!
小侯爷曾几何时说过这种话?
楼衔侧目,悄悄瞧向洛千俞 ,从眉目看到下颌,又从嘴唇看到发梢,好像透过小侯爷,在看另外一个人。
原来此番并非自己错觉,他总觉得,最近的小侯爷怎的有些反常,或者说……突然转了性?像是换了个人。
——不再骑马闯闹市,不许旁人说他美貌,还不准戏子摸他的手……甚至传说,圣上今日曾两次传召,小侯爷都称病没进宫,一副要和青梅竹马的皇帝划清界限一般。
遂敷衍着点了点头。
不久,随着一声清亮悠扬的唱腔响起,柳儿缓缓步入戏台,朱唇轻启。
雅间的门半敞着,这时,一小厮匆匆赶来,朝小侯爷行了礼,便小步跑到楼衔身边,附耳低语:“公子,卖鹰的商人到了。”
“劳烦公子去一趟。”
楼衔挑眉,指尖敲着桌沿,低声道:“给钱就是,我去做什么?”
小厮满头是汗,“本就言语不通,那番人便嚷嚷着,说要见真正的买主一面,才肯交货。”
楼衔低骂了一句,看向正听曲儿的小侯爷,犹豫片刻,起身离去:“我下趟楼,去去便回。”
洛千俞看得正起劲儿,应了声。
一曲唱毕,意犹未尽。
下一曲通常会隔上一刻钟,期间宾客可谈论戏曲,或与熟人寒暄,吃吃茶点,甚至处理私人杂事。
洛千俞发现这楼衔去了许久,只留个侍从在这儿,便觉百无聊赖,心想先下楼解个手,若是这厮还不回来,听完这曲就回去吧。
摘仙楼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戏楼,茅房修的不远,熟悉的贵客更是给单独修缮了精致厕房,但解了手,返回四楼雅间的路上,必然会途经人来人往的楼梯。
刚走上二楼廊栏边的缓台,迎面下来了五六个人。
他们服饰华丽,有人披着锦花披风,衣襟上绣了繁复图案,中单都是丝绸的,与寻常看客不同,几人显然一副达官贵族的打扮。
洛千俞并未留意,与这一群人擦肩而过。
只是,离他最近的男人在身后忽然开了口:
“这大名鼎鼎的摘仙楼,竟真让咱遇见了谪仙般的美人。只是不知,那仙子可愿凡人摘?”
“当真!?与那一曲名京城的柳儿比,孰美?”
…
洛千俞脚步一顿。
话音堪落,随即便听到另一人调笑,声音刺耳粗粝。
“秀色佳人,繁若天星。”那人指了指天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可才兼文武、宁折不弯的美人状元郎,世间唯此一人尔。”
同行几人纷纷点头,颇感赞同:“昔日听闻状元郎乃绝色之盛,如今亲眼见到更是不凡,不愧为名动京城的相貌。”
“可是这样的美人,怎会甘心俯首?”
“他敢不屈服?”为首的男人冷哼一声,讽刺道:“此番他回京为母求医,全大人把那救命的老郎中扣在这摘仙楼,拖着不放人,他再有骨气,看他会不会为了病重的老母亲委屈求全!”
“哎,全大人之前便弄出过人命,还是个平民女子,后家中伸冤无果……看来那状元郎要吃尽苦头了。”
“可今日若是闹大了,于你于我都没好处……”
“怕什么?天塌了有咱们全大人帮顶着,别说是个黜落状元,就算是当朝新晋的头名,只要进了全大人的雅间,哪怕是只飞过的麻雀,都休想吐露半点风声!”
…
洛千俞彻底停住脚步。
他蓦然转过头,望向那几人愈行愈远的背影,竟朝着三楼的雕花阁去了。于老板追到门前,正苦苦哀求着说些什么,被为首那人扇了几巴掌,臭骂着轰下了楼。
小侯爷抿唇,听见自己鼓动的心跳。
状元郎?
为母求医?
大名鼎鼎用来欺辱美人的雕花阁?
洛千俞捏紧了拳头。
…
妈的,说的不是闻钰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