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似乎下过雨,带着凉爽水汽的风从打开的窗户迎面吹来,许青禾将遮光的厚窗帘拉开,只留下一层透光的白纱帘。
宋冉还在睡,眉心微微皱着,睡得并不太安稳,但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冉冉,起床啦。”
她们昨晚其实睡得很早,因为都是第一次,疼痛在所难免,即便后来渐入佳境,也没有贪多,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相拥着睡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一直到后半夜,宋冉都没有睡着,凌晨的时候,许青禾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看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当时还问了一句,宋冉便安静下来,不知思索着什么,沉默好一会儿,忽然悄悄地走下床,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我有点渴,去厨房喝点水,你睡吧。”
她特意绕到许青禾那边,俯身揉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温柔地亲了一下。
在所有部位的亲吻中,许青禾最喜欢的就是额头,如果说其他部位多少带着点情欲和勾引,那么额头处的亲吻则代表着纯粹的爱意,让人有一种被包容和宠溺的幸福感。
这样的宋冉太让人安心,以至于本想等她回来再睡的念头也被温馨的睡意掩盖,结果最后还是睡着了,但印象里,许青禾记得宋冉后来又帮她掖了几次被子,所以很有可能宋冉昨晚一直没怎么睡。
这个猜测让许青禾有些心疼,她弯下身,伸手轻柔地按摩着宋冉的眉心,想帮她把那里的小疙瘩抚平,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宋冉似乎有点反应,眼皮动了动,但大概实在太困,所以没有睁开。
从白纱窗帘透进的晨光柔和地照耀着她的眉眼,将她长而卷翘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这样的场景激起了许青禾的一些回忆,想起很多年前她就喜欢数宋冉的睫毛,一遍又一遍,从不厌倦。
“冉冉,我要去上班了。”她用有些遗憾的语气在宋冉耳边说道,食指微微曲起,用指侧轻轻将那小刷子一样的睫毛向上挑了挑,饱受侵扰的宋冉嘤咛了一声,许青禾便立刻停下手,脸上露出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调皮的神色。
“冉冉,你乖乖地在家等我回来,不要乱跑,不要让我找不着你,也不准不接我电话。”
她也不管宋冉现在有没有清醒,反正就这样一个人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堆,直到感觉已经交代完了,才心满意足地闭上嘴,然后注视着那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变得红润的脸蛋,忍了两秒,还是没忍住——
张嘴在那红扑扑的双颊上各自克制地咬了一口。
她肆无忌惮地做着那些少年时想做没敢做的事儿,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理直气壮,毕竟昨天晚上她们已经做了人与人之间最亲密和隐私的交流,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宋冉,那么宋冉的一切也理所应当是她的。
宋冉是她的。
仿佛为了证明这件事,许青禾不停地亲吻着宋冉的五官,直到实在不得不离开,才恋恋不舍地最后在她的眉心处落下一个吻。
“冉冉,我会尽快回来。”她呢喃着道。
但宋冉实在睡得太熟,就算被她这样骚扰了十几分钟也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没能等到一个早安吻的许青禾多少感到有些不甘,想了想,在将要离开前,还是从门口折返回来,单方面地与宋冉完成了蜻蜓点水的早安吻。
好吧。
许青禾承认自己现在对宋冉的迷恋多少有点病态了,也许和昨天晚上的亲密有关,身体上的接纳让她现在对宋冉有点生理性的成瘾,就像吸烟者离不开烟草,嗜酒者离不开酒精,她也离不开宋冉。
哪怕人已经钻进驾驶座,她还有点压不下想回去将宋冉叫起来把她一起带去公司的冲动。
天啊,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去公司?
她就不能给自己放一天假吗?
从未抱怨过工作的许副总头一次觉得上班简直是人类自己对自己施展的一大酷刑。
可惜就算她是万钧的创始人,是拥有最高权限的四位领导人之一,也不能任性地将工作全部推到一边,所以还是怀着一肚子的怨气将车开出了小区。
房间里,宋冉依然睡着。
过量的药物让她失眠了一整晚,那个感觉很不好受,因为事实上她能感到身体已经十分困倦,可大脑里却始终有一根弦在用力绷着,仿佛她一睡着就会面临什么危险似的,于是就这样一边极度想睡一边又完全睡不着,一直辗转反侧到凌晨。
但如果仅仅是失眠倒也还好,痛苦的是那些被药效压制住的回忆在夜深人静时忽然全部涌上了脑海,她越是睡不着,久远的记忆就在眼前变得越发清晰,让她甚至能回忆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仿佛又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
四肢被束缚着,磨破的手腕长出新肉,又痒又痛,让人无法忍受的难受。
一幕幕画面在眼前缓缓滑过,那些曾经被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的画面已经刻进了她的脑髓,它们注定了要跟随她一生,在每一个像今天这样失眠的夜晚猝不及防地冒出,宛如一个冰冷的刽子手,提着刀站在刑场上,欣赏着她的挣扎和求饶。
——现在,你还想杀我吗?
她总是忘不掉宋威的声音,忘不掉那一天她跪在地上时的渺小和无力。
如果说先前的所有虐待只是往她心里撒碎玻璃,那么这一跪就相当于直接剜走了她的一部分心脏。她记得她当时跪在那里,说——“对不起。”
对不起。
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她说对不起。
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被刷得锃亮的皮鞋踩住她的肩膀,她整个人都伏在宋威面前,瑟瑟发抖,早没了先前想要杀他的锐气。
明亮至极的玻璃房中,宋冉听见宋威叹了口气。
“冉冉,这世上只有爸爸不会骗你,可你总是宁愿相信一个外人。”
那声音很无奈,同时带着深深的失望。宋冉麻木地跪在地上,从瓷砖地板的反光里看到宋威做了个挥手的动作,于是她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大门被轻易打开,女人被人从手术台上放了下来,当她步履艰难地走过来时,宋冉看到了从她脚踝处蜿蜒留下的血。
瓷砖的倒映里,女人模糊的身影和男人模糊的身影站在一起,贴得很近。
宋冉不敢抬头,她忽然感到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但男人怎么可能不让她看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这场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