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低头喝醪糟的间隙,便听得堂屋传来白员外的声音:“没想到云岐小小年纪,学问便很是扎实,连县学的教谕大人都对你赞赏有加,想来明年秋闱之后,舅舅便要称呼你一声孝廉老爷了。”
“舅舅谬赞了,云岐学问只是尚可,远比不上光耀兄才华横溢,备受柳学正青睐。”
提及柳学正,白员外脸上的笑意便浓了起来,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
“明月?明月!你在看啥子,嘞般出神?”
吴明月收回看向堂屋的视线,对上丘石榴探究的目光,脸倏地就红了,嗫嚅着问道:“石榴姐,我刚才没听清,烦你再说一遍。”
丘石榴没有多想,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阿娘的肚子,近来有信儿了没?”
吴明月脸上的红晕霎时间褪去,露出一丝苦涩来:“没呢,我瞧着阿婆与爹都对此事死了心,可娘却没有放弃,说是定要给我们三姐妹添个弟弟,免得将来如她那般,娘家没有顶门户的撑腰,腰杆始终挺不直。”
“是嘞样哩,明月,我从爹那里听了个求子的方子,是他从酒楼的食客处听来哩,听说很是管用,你可叫你娘来试试。”
吴明月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盯着丘石榴,催促道:“石榴姐快说说,只要还有法子便好。”
“说是在中秋节那夜故意偷瓜,偷瓜便是送子。偷时需故意使被偷人知晓,惹其怒骂,骂得越凶越好。然后将偷来的瓜画上眉目,穿上细娃的衣裳,送至无子的人家,收瓜人需补偿送瓜人一二。之后你爹娘伴着瓜睡上一夜,次日晨间再将瓜煮来唭了,便可怀上。”
吴明月有些犯难:“可我爹,只怕是不会同意。”
丘石榴双手一摊,无奈道:“明月,你爹若不出力,你娘怎能怀上?”
此话一出,除白玉媞以外,在座的几个小娘子顿时羞红了脸。
“石榴姐,你嘴上怎的没个把门哩?玉儿她们都小,再说了,堂屋还那么多人呢!”吴明月双眼湿漉漉的,手指绞着衣摆,表情似嗔似怒。
“嘘,那我们小声些。玉儿她们听听又没事,迟早要晓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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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婆,你家今日嘞席面办得可真好,嘿嘿,我过年都没有今日唭到的肉多。”
“是啊,那味道真真是好的了不得!也难怪,放了那么多的油和佐料,便是炒鞋底子也要香得人流口水。”
白老婆婆的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大伙儿唭得高兴便好,晚些时候都要下地干活儿,老婆子就不留你们了,慢走喔。”
“高兴得很哟!嘞日头大,姑姑快些回屋克,不用送了。”
送走客人,收拾完锅碗瓢盆,再将借来的一干物事一一还回去,忙活完这些,这一日已是过了大半。
“玉儿,你的手纸可还有剩?分幺舅一些。”
白玉媞见着白小聪别扭的走姿,不由好奇:“幺舅,你先前不还说手纸用着心疼吗?”
一旁坐着看白云岐数钱的白老婆婆同样好奇:“小聪,你桌凳碗筷可都送还了?怎的出克一趟还换裤子了?”
白小聪面露羞窘,眼睛开始左右乱瞟:“娘,我……我□□裂了个口子,流血了。”
白老婆婆一惊,刷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天啦!口子大不大?血多不多?”
白小聪黑黝黝的脸上透出红晕来,低声道:“不大,有些肿胀发痒,解大手用厕筹刮着火辣辣的痛,便想着找玉儿要些手纸用。”
白云岐用麻绳穿铜钱的手一顿,起身回了趟屋子,再回来时手里捧着本手抄书,道:“幺舅,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舌质暗红,苔黄,结合你刚才说的症状,应是患痔疮了。按书上所言,幺舅的情况还是初期,并不严重,我给你写付方子,明日到生药局抓两剂药吃下便可。药渣也别浪费,可用来熏洗患处。且记着,用药期间忌食辛辣、酒水及干硬之物。”
“啥子广记哟,云岐,嘞两个字如何念?哈哈,我侄儿真能干,不但学问学得扎实,字写得好,还是个能开药方治病的医师!”
白小聪已将刚才的羞窘抛到脑后,接过白云岐手中的书看了几眼,神情中满是自豪。
“嘞下可好,咱家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便不必克找医师看了。长年累月下来,不晓得要省多少看诊费!”白老婆婆心头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书名是《事林广记》,阿婆,幺舅,医学一道博大精深。不谙脉理,不知药性,只简单看了两本医书的我,也能被称作医师的话,那只能是一名误人的庸医了。若真患了病,还是得去医馆诊治,我将此书抄写回来,主要是想让玉儿教弟弟妹妹们学习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