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瑜扫他一眼,目光虽冷,却也没有戳破他的谎言。
“那倒果真是在做梦,背不掉书,我自然是会骂你。”谢照乘极自然道。
林疏桐尴尬一笑,那不然告诉你,这是连来日方长都梦见了吗?
“不如就四处走走,瞧瞧他们的梦境,或许会看见那女妖的。”谢照乘话锋一转。
景瑜轻轻点头,面上终于见了笑意,揉着温柔:“如此甚好,千万不要任性乱来,听燕院长说,你此次回来重伤尚未痊愈,可不好再像从前一般强拆硬冲。”
带着伤?
林疏桐偏头看着谢照乘。
谢照乘只一挑眉,没说话,径自抬步向远方行去。
林疏桐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凑过去小声邀功:“方才我可是富贵不能屈呢,景师兄那样利诱,我都没答应。”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得罪景瑜,便不能再放走谢照乘这救命稻草了。
少年斜睨他一眼,掀唇道:“你若是敢为那点东西答应,我保证你今日没办法站着出这幻境。”
林疏桐一噎。
“不过鉴于你表现不错,五千两可以给你减去那么一点。”谢照乘悠然道。
他垂头丧气:“一点是多少?”
少年笑靥如花道:“一两。”
林疏桐嘴角一抽,他果然不该对谢照乘有什么期待,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个相当恶劣的人。
行走间穿过迷雾,楼中小二一声吆喝引动了在场三人的心神,转眼他们已然身处酒楼,四下人声鼎沸。
面目熟悉的青年端坐于近檐处的一桌,借窗下望,将烟阜喧闹纳入视野,片刻后方执起杯盏,抿上口热茶。
茶尚未咽下,一道人声递入耳中,还夹有尖锐的剑鸣:“妖孽!你果然未曾死干净!看招!”
王青庭捕到妖字,立时便顺声音看向剑光去处,只见一少年提剑朝邻桌少女劈下,少女登时花容失色,惊叫着就地一滚,模样虽狼狈却让那青锋深入朱柱。
楼上宾客见有人拔剑,也顾不得再饮酒谈笑,四散奔逃,生怕被卷进这争斗里,唯有王青庭四平八稳坐着。
那红裳少女甚是恼怒,瞪着出手的少年,骂道:“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萍水相逢、无冤无仇,一见面就要命?”
那少年丝毫不为所动,拔出青锋挺剑便刺,口中犹道:“你这妖孽还想狡辩?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红裳少女只得后退避开,慌乱中不慎踩上衣裙后裾,眼见着就要摔倒,一抹鸦色却陡然出现在她余光里。
王青庭不知何时提的剑,连鞘于少女后腰一拦,借巧劲叫这姑娘免于跌摔,继而看向步步紧逼的少年,朗然一笑:“这位公子有话好说,何必着急呢?”
他与少年说话,那红裳姑娘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竟有些呆愣。
王青庭被她瞧得不大自在,轻咳一声,婉转暗示道:“不知王某面上,是否有何不妥当之处?”
那姑娘连连摇头,夸赞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不妥当?妥当得很,再没比你更妥当的人了。”
青年哑然失笑,脸皮又不禁微微发红,好在先前那少年及时夺过话头,暂且替他解了围。
一聊之下,王青庭方知晓,这几位皆是沧浪书院来客。
他们途遇一嗜血女妖,虽众人都目击将其当场击杀,但记录下那妖族气息的灵宝却没能复原,便思忖着是否让那妖族侥幸逃了,这才一路追寻至此。
而眼前这位上官姑娘,碰巧与那女妖面目肖似,甚至是如出一辙。
犹犯着痴的上官姑娘也不由出言辩驳,她是芜陵生人,邻里乡亲瞧着她长大的,甚至从未离开过芜陵,哪里是什么妖族。
两方各执一词,王青庭最终定论,若沧浪书院学子无法证明上官月是妖族,上官月所言又为真,学子们便不得再纠缠。
结果不出所料,上官姑娘不曾骗人,沧浪学子们无可奈何,只能暂且作罢。
王青庭未将此事放于心上,翌日如往常入城护府值任,焦头烂额里好不容易有喘息工夫,同僚又与他笑说府外有姑娘寻他。
他错愕片刻,不解出门查看,却在城护府阶上望见了昨日才初见的上官姑娘。
这姑娘手里还捏着几枝芍药模样的花,见王青庭出门就起身来迎。
王青庭眼尾微微上翘,抿唇笑道:“上官姑娘,是有事?”
上官姑娘递过手里的花,目光澄澈,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甚是坦荡:“晨起时望见窗下这几枝芍药,不自觉忆起了你,就折花来看你了。”
王青庭莞尔,摸了摸鼻尖,笑意吟吟:“倒是……少见有女子给男子送花的。”
他并没问上官姑娘是如何知道他名姓的,芜陵并不是什么广袤的场所,只要有心去寻,总能够找到的。
上官姑娘歪了歪脑袋,秀眉微蹙:“你是不喜欢花么?”
王青庭微微一怔,摇头道:“这芍药色香动人,王某自然是喜欢的。”
“你既喜欢,我也愿送,管这些做什么?眼下少见,日后便多见了。”
上官姑娘极自然道。
王青庭带笑听着,不时轻轻颔首,待她道罢,温和问道:“上官姑娘来得这样早,用过早饭不曾?”
上官月眨眨眼睛,面上见了些尴尬,王青庭心下了然,便顺势道:“街北有一家面食摊馄饨做得极好,一起尝尝?”
红衣姑娘登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点头,她跟在王青庭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话,都是些有趣的市井小事。
于店中坐下时,王青庭漫不经心地提起先前的事情:“我倒还挺好奇,上官姑娘是如何同那妖物生得一副面容的。”
上官月捧着杯茶,小心翼翼吹开热雾,道:“我也不知道啊!那人不由分说,上来就要拿我……”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同我生得相像的,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只是早在一年前她便去世了。”上官月提起此事,面上不免现出些黯然。
王青庭旋即为叫她想起了伤心事而告罪,搭在桌案上的食指轻轻动了动,话锋一转,和她说起别的事情来。
此后,城护府便多了位常客,还逐渐自石阶坐进城护府里,回回都带着些时令花。
王大公子案角的花就不曾枯萎过,桌上还多了许多精巧却无用的小玩意,是走失的孩童们的最爱。
也有人起哄问过王青庭是如何想上官月的,彼时王公子只笑说是个好姑娘,再多的便不肯同他们多说了。
这叫上官月听闻后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再去问王青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