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波流转,望着林疏桐轻轻一笑,朗然道:“待妖潮来袭时,几位可要身先士卒,尽心尽力。”
林疏桐瞬间明白白盈袖在盘算些什么,还未来得及说话,他身边的李尽欢便失声道:“以疏桐师兄的境界,如此就是将他放在火炉上烤啊!”
少年转而看向纪道轩:“纪师兄既在此,为何要疏桐师兄担此重责?”
风吟晚微微蹙起眉头,视线扫过白盈袖后落在纪道轩身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纪道轩抬袖按住他,冲李尽欢摇了摇头,旋即在风吟晚耳边说了什么,两人脚步一转,行向他处。
“纪师兄!”
李尽欢不解,林疏桐却冷笑出声,十指缓缓收紧,负气转身就走。
李尽欢瞧了瞧纪道轩与风吟晚的背影,又看了看林疏桐,咬咬牙跟上后者的脚步。
林疏桐深呼吸几回,才停下脚步。
“白盈袖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让你一个刚破观星八阶不久的人身先士卒,不是逼你去送死么?”
李尽欢眉头紧蹙,话里沾了几分火气。
听他说罢,林疏桐缓缓合上眼眸,低低道:“白盈袖是在拿我算计师兄。”
“折英馆中人的性情,你我都清楚,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叫对手好过,而我如果死在化龙秘境,便是抹了师兄的颜面,他是不会放过参战妖族的。”
谢照乘是很护短的人,他本就是能因曾经一句简单笑语而奔赴万里,只为个近乎是陌生人的家伙复仇的较真性情。
白盈袖是在赌一口气,想拉着那群妖族陪葬。
李尽欢顿悟,启唇欲言,素衣美人就已飘然而至:“李尽欢你先去他处转转,我和林疏桐小谈两句。”
“尽欢。”远处的纪道轩也同时唤道。
李尽欢只得犹豫着离开。
白盈袖一挑眉:“生气?”
“怎么敢?”林疏桐后退一步,话里是藏不住的讥讽。
少女垂下眼眸,顿上片刻后道:“我是在算计谢照乘。”
她抬袖指了指林疏桐发上的梅簪:“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林疏桐心中咯噔一下,目光微闪,并不答话,只等着白盈袖自己道来。
果然等不到三息,白盈袖就开口道:“表面看来这不过是一支平平无奇的梅簪,但它其实是一口名剑,唤作东风第一枝。”
白盈袖见林疏桐不为所动,便知他对东风第一枝不甚了解,登时生出些兴味来。
“它有名,不是有名在威力如何,而是有名在它所象征的东西。”
说到此处,她刻意将语速放得极慢:“东风第一枝出自谢家开宗祖师谢暝秋之手,初代主人便是他夫人,而后历代,皆是谢家家主夫人。”
饶是在气头,林疏桐都是一滞。
换言之,东风第一枝便象征着谢家家主夫人,谢照乘将这梅簪给他是什么意思?
白盈袖见他变色,更觉有趣,大难当头也忍不住笑出声,“不问分明便敢收下,你倒是心宽。”
林疏桐想着等再见谢照乘时去问,这才心神稍定,不咸不淡道:“东风第一枝如何,是我同他的事情,与你何干?”
少女神情一冷,转而望向他处,“谢暝秋打造东风第一枝,是为了他夫人。”
“谢暝秋天纵奇才、功参造化,他夫人却止步于承光,不能和谢暝秋出生入死,常年分隔两地。”
“某一日,夫人传书于谢暝秋,道府中金桂遍枝、馨香盈庭,只好景如此,却不得分一眼予他。”
“谢暝秋慨叹不已,于是遍寻良材,为夫人打造了这一口东风第一枝,有此剑在手,即便远隔天涯海角,谢暝秋也可随时回到夫人身旁。”
“东风第一枝,和谢氏族剑同气连枝,”白盈袖眼波一横,直视林疏桐双瞳,“而谢氏族剑熔炼再锻,做了谢照乘佩剑镇海波的剑胚。你若是受伤垂危,谢照乘就能感知到,届时只要你鸣剑求救……”
林疏桐豁然省悟,失声道:“你是想借我引师兄进化龙秘境!”
白盈袖轻轻颔首,道:“你或许不知道谢照乘的身份,我却是清楚的,只要他进化龙秘境,必然会惊动凌云台……”
“凌云台或许不会管你我的死活,却不会不顾谢照乘。”
“你休想!”
林疏桐连退数步呼吸粗重,他并不知道这些,但也知道以谢照乘的修为,只要他来便能解决所有,可……
他收紧五指:“能封禁化龙秘境,妖族是出动了重宝,不会给师兄可乘之机。”
“纵使他能来,也须付出极大的代价。况且妖族早有谋划,我不能害他!”
那可是能定一界的苍南横折鉴!
谁敢一赌?更何况现状如此,他与谢照乘只那点情分,他当真肯为他冒这个险吗?
白盈袖闻言,额上青筋暴起,抬手揪过林疏桐衣襟,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目光,“你眼里心里只有他,而看不见别人吗?”
林疏桐气息一滞,自她双眸中望见将欲喷发的火焰。
少女咬牙切齿道:“此来化龙秘境的学子拢共有三千人,三千条鲜活的性命!”
“若我等敌不过妖族,山穷水尽,凌云台或许可叫一些人留得性命,同这些人相比,你我皆能舍弃!”
林疏桐浑身血液轰然倒流,脑袋隐隐发昏,使得他忍不住去揉太阳穴,视野中什么东西都被蒙上层阴翳,而那少年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
梅如故一笔带过的,是两千多条人命。
于书外的他而言,这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但当他成为书中人,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其中的残酷。
他惜命,旁人也是一样的。
而这些仿佛都在东风第一枝前能迎刃而解,只是代价是那本就伤痕累累的少年,再添风霜。
一人救多人,自然是值当的买卖。
林疏桐说不出哪里难受,人就像在棉花上空空躺了三天,身体每处都如同灌满水银,沉重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