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愕然:“活不长?”
少年淡淡道:“你以为他为何能洞察人心窥探天命?岂不闻天机不可泄露?”
“他是天谴之人,降生之时便夺尽其母的生机,为了能让越洛尘活下来,越家血祭主支五十人,才勉强保下他。”
这已经属于九州秘闻的范畴了。
林疏桐瞪大了眼睛,谢照乘撇去茶水浮沫,不急不徐道:“纵是如此,越洛尘也是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身亡。”
他略作停顿,方续道:“明面上他的确是越家家主,背地里不过是越家借以窥探天机的工具罢了。妖族的眼中钉,连旧昆仑都有人欲除之而后快。”
林疏桐咽了咽唾沫,良久方轻声道:“我瞧他似乎挺温善的……”
此言刚出口,他便忆起越洛尘的笑声,后话就堵在舌间吐不出来。
“温善?我是不信的。”谢照乘一掀唇:“他的体质就注定人命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数字,更何况……”
他陡然住了声,意兴阑珊。
林疏桐见谢照乘不再说话,便道:“你们旧昆仑还真是人才济济。”
谢照乘自不必说,十七岁的羽化巅峰,震古烁今。
萧家那位小太子也是先天道体,只要不早夭,便有可能继任凌云台首尊。
连将将认识的越洛尘都能预知天机。
谢照乘极自然道:“否则你以为旧昆仑为何有资本引领九州?不过也是这一代格外出挑些。”
“可还记得退翳院的陈并星?”
少年见他点头,道:“他也是旧昆仑的人。”
林疏桐不禁腹诽,颍下学宫是个什么藏龙卧虎的地方?
四院首座,半数是旧昆仑之人。
还有着双男主。
谢照乘提起陈并星,奇异的有些抑郁:“陈祖疼爱他,是以陈并星无心修道也不逼迫他。”
林疏桐隐约觉得后话多半甚是惊人。
果不其然,谢照乘语出惊人:“他直至八岁都不曾沾过修炼两字,却在琼霄宴上观花悟道,一眼承光,一剑击败青萍掌门。”
哪怕林疏桐自认心境向来平和,也眼前一黑。
“时至今日,陈并星也未在修道一途上用心,可他只是稍学些许,就远超常人。”
谢照乘叹气:“这样的天资,甚至还要越过萧绎去。”
语罢,林疏桐不由莞尔,“萧绎实在太委屈了些,若不与你和陈师兄同辈,本该是最耀眼的那颗星的。”
“谁都掩不得萧绎的光芒。”
谢照乘也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也将会是九州难以忽略的一颗星辰。”
林疏桐一怔,刚想问谢照乘是什么意思,这人却抛下沸茶与他,独身走开。
待翌日,堂前坐了谢照乘与苏如晦,一个反坐木椅,骨头都软倒在椅背上,没精打采,一个则翘着二郎腿,毫无仪态可言。
谢照乘和苏如晦吵吵嚷嚷两个时辰,若不是谢照乘被封了修为,依着他的脾气,非得拆了积雪山不可。
到日上中天,这两位才肯闭上嘴歇一歇。
“唉——”
两位齐齐叹气,发觉对方和自己同步时,立刻互赠白眼。
林疏桐无奈起身,去慰问舌战半晌苏如晦的少年:“口渴了没有?要不要我去倒杯茶?”
另一旁的任英杰也道:“师父也累了罢?喝茶吗?”
有那么一刻,林疏桐觉得自己和任英杰是俩照顾着小奶娃的老父亲。
苏如晦倚老卖老,使唤徒弟使唤得相当起劲:“那就送杯茶来,要温的。”
好在自家这位要懂事得多,谢照乘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眼眸折出澄澈的琉璃色:“倒是不渴,你有没有饿?”
他见林疏桐点头,便拈起一张素笺,快笔书下几行字。
没等上半柱香,就有一只只白鹤叼着许多金丝篮飞来,其中陈放着菜肴碗筷之类。
林疏桐早从最初的震惊,转变成现在的见怪不怪。
不过是万恶的资本家罢了。
只是他至今仍不能想通,为何谢照乘臻至羽化,早不必食人间烟火,他却还日日掐点用餐。
“英杰要过来吃吗?”谢照乘刻意热情招呼,把苏如晦晾在一旁。
任英杰轻咳两声:“不了。”
某个层面上来说,谢照乘真的是个幼稚鬼。
林疏桐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回想起来,他如今不过十七岁,正是心性跳脱的时候。
林疏桐闷头干饭,时不时抬头和谢照乘说两句话,苏如晦则在一边喝茶翻书。
积雪山好不容易安静片刻,却听得两下沉闷的敲石声。
有人拜山,多半是危急求医。
苏如晦豁然起身,任英杰也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紧跟在苏如晦身后,往山下行去。
“再过半月,苏如晦就要例行入世游医,那时他可不能如此清闲了。”谢照乘仍是浅尝辄止,尝过几筷就放了去。
闲散三月,游医天下九月。
这便是积雪山医宗的一年。
不等多时,苏如晦就负手折返,面色如常,他身后的任英杰却神情怏怏,眼眶犹带些许红迹,不须问便能猜到来人是无药可救。
“英杰,去做饭。”
苏如晦语气淡淡,任英杰抽了抽鼻子,应声走向厨房,前者目送着他身影消隐,轻轻叹息。
谢照乘提壶,紫砂壶嘴沏开清苦茶香,他悠悠道:“到底是还稚嫩,心不够硬。”
“我倒盼着英杰始终如此,不同你一般,半分也不可爱。”苏如晦说话依旧不客气。
话音未落,少年陡然抬眼看向入山路,开口道:“有人来了,不过……身上有很浓重的妖气。”
果不其然,没等上多久,就有人自山道行出,抖着声音怯懦道:“请问如晦先生是否在此?”
苏如晦收起懒散模样,挺直腰背,“我就是,有事?”
少年惴惴不安,下意识压了压幕篱边缘,借阴影藏住面容,以汲取些安全感。
但不等他做好心理准备,谢照乘就开口道:“你这样的反骨人族,若是被一些人发现,怕是会血溅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