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脚上的运动鞋已经看不出摸样,藕田横平竖直四条道,周朗沿着藕田跑了个九十度绕到陈勇的正前方,雨水打湿周朗身上这件浅灰色的运动卫衣,同样灰色的运动裤从裤脚到小腿全是泥。周朗握紧的双手垂在白色裤缝上,周朗一动不动站着等陈勇开过来,给他把青龙偃月刀,真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陈勇开着老头乐离周朗还有六七米的距离,陈勇咬牙,唯诺老实人的模样变得阴险狡诈,他这种诈骗犯是警察局的常客,陈勇进去过好几次,见过的警察够组好几个足球队了,可像周朗一身悍匪气的警察真是头一次见,陈勇后槽牙快咬碎了,“不就是死吗,老子千辛万苦才混到今天,要我投降,做你祖宗的春秋大梦去,我就是死也拉着你!”
陈勇兴奋大笑,他前前后后进去过五次,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好不容易做了笔大的,又在紧要关口被卖了。
“如梦一场,我又何必把泪都锁在自己的眼眶——”陈勇高唱,风雨中曲不成调,油门按到底,表盘上亮起红灯,车轮急速转动发出尖叫,卷起泥水朝周朗冲过去,五米,四米,三米……周朗还是没动,鞋底陷进泥地里。
红色老头乐像头发狂的野兽扑过来,一米,周朗平地跃起,布满泥水和雨水的车窗投下一道影子,陈勇大骂,“我艹你大爷!”
周朗扑在老头乐车头上,如一头野兽凭空扑过来,在陈勇眼里落下一道黑色的人影,陈勇反应也快,车把往左拧,车身摇起来,周朗身子一滑,差点被甩藕田里去,周朗轴劲儿上来,一脚踩在老头乐后视镜上,“哗啦——”雨中炸开一声沉闷的玻璃破碎声,借着后视镜助力周朗身子又滑了回来。
陈勇继续骂,“日你祖宗的,我摔不死你!”陈勇往右转,压着路的拐角窜上横向的泥道,周朗一拳打在车窗上,也不知道他这人是不是天生神力,前车窗被一拳捶碎,破碎的玻璃渣子在周朗的手背和手臂划出数道粗细不一的口子,瞬间见了红,周朗手伸进去抓陈勇,陈勇一急,猛往后躲,危急中松了车把,车身一斜,天转地旋。
老头乐侧翻,周朗扑通一声甩藕田里,冰冷浑浊的水涌入鼻腔,周朗马上闭气窜出水面,老头乐左边轮子朝上栽在藕田里,周朗站起来,藕田的水刚好没过他的腰,周朗拽开老头乐的车门,拖死狗一样把陈勇拖出来,陈勇的眼镜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满脸黑泥水,被周朗拽出水面,鼻孔都堵着黑泥,只能张大嘴呼气,两只手胡乱抓着,周朗抓起陈勇一只手,从后腰掏出手铐扣在陈勇手上,“跑啊!”
陈勇满嘴泥水,嘴巴一张一合,过了足足半分钟才发出个沙哑的音,“日…”紧接着一拳朝周朗挥过去,周朗后仰,抓着陈勇的手猛一扯,陈勇面朝下栽泥水里去,周朗又把人拎起来。
陈勇喝了好几口泥水,估计是被泥水卡了喉咙也不骂人了,只顾着抹脸上的泥水。
周朗反手将陈勇一只手拧到身后,扯过他另一只手,“咔嚓——”双手被拷在背后,陈勇站都站不稳,周朗揪着他的后领往边上拖。
路边又来了两辆警车,吴立踩着泥水边跑边喊,“周郎啊你怎么又挂彩了,手都流血了,快上来,藕田的泥水细菌多,这孙子交给我,陆队来了。”
吴立抓着陈勇的肩膀把人拖上来,雨下得更密了,吴立把陈勇拽上来推给身后的张朝,又蹲下把周朗拽上来,“周郎啊你可悠着点,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挥霍,不然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天天膏药不离身。”
周朗甩了甩手上的泥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具象化了,是不是陆开手底下的人都一个德行,年纪不大挺会念叨,吴立三十三岁,头顶已经开始荒漠化了, M形的发际线也开始日益成型,周朗一步一个脚印往回走。
陆开掐着腰站在路口,密集的雨点让他鼻梁上那副眼镜泛起了雾气,周朗小小叹了一口气,在早已经湿透了的裤子上抹了两把泥,雨中陆开那张斯文的脸有些阴沉,“周朗,周副支队,你……让你俩出去暗访,访到藕田里打泥巴仗了,你说你……”
来天河分局三个月,陆开说话的顺序周朗都会背了,周朗又往裤子上抹了两把泥水,“谁知道这孙子见了我们就跑,头头抓了后面的事省心多了,咱们都可以暂时喘口气是不是?您的话我全放心上了,记心上了,你看,一没毁坏公共设施,二没造成不良影响。少训我两句。”
除了藕田里那辆快被泡发了的老头乐确实没啥损失,还抓了个诈骗团伙的头头,陆开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习惯性地扶了下镜框,“下不为例!”
周朗手并拢在眉稍点了一下,笑着说,“好!”
吴立翻了个大白眼拉开车门钻进去,这三个月他听最多的就是“下不为例”和“好”。扪心自问周朗你自己信不信,吴立哼哼着拧了拧裤角。
天河区分局局长办公室,刘兆发抱着磨掉皮的保温杯站在窗前,右边太阳穴一直抽不停,这是他最后一年了,马上就能退休养老回家带孙子了,本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度过职业生涯最后一年功成身退,可就在三个月前,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眼看要退休了,刘兆发激动又紧张,那天更是提前十五分钟到了警局,经过刑侦队办公室往里面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