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开叹气,弯腰拿起等候椅上的风衣,才十一月初已经穿立领毛衣了,周朗真不知道他热不热,不过对九月底就劝人穿秋裤的人来说并不奇怪。
陆开穿上风衣,“你先回家休息吧,我回去跟刘局说。”陆开并不像个领导,刑侦支队出点什么事他都第一个出来担,在周朗看来纯属烂好人晚期没救了。
周朗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行,那我就回去了。”
陆开看了眼窗外,“还在下雨,路上小心。”
周朗点了下头,陆开转身离开,湿了的运动鞋底沾了黄泥,抬脚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陆开的头发剪得很短,高领毛衣把脖子遮了个严严实实,不过低头的时候后颈露出一片烧伤的痕迹,周朗眯起细长的眼睛。
晚七点,周朗坐着公交车回到天河桥公寓,他住在七楼,一排排紧闭的暗黑色房门,走廊擦得能映出人影,这所中高档公寓住的都是有些收入的白领,隔音效果好,能减少不少邻里矛盾,周朗住在713,714门边摞着三个没有任何文字和标识的纸箱子。
714一直是空着的,难道来了新租户,“哒哒哒——”有条不紊的皮鞋声,空荡的走廊皮鞋声由远及近,周朗下意识偏过头瞥了一眼,随即怔了下,笔挺的酒红色西装,在光线不是太亮的走廊上像久置的血倒在高脚杯里变得阴暗,个头很高,看样子也就比周朗矮半个头,几乎和酒红色西装融为一体的红色长发,斜编成麻花辫搭在左肩上,银色狐狸耳钉镶在耳垂上,五官冷峻深邃,有点混血感,这张脸像画出来的,无可挑剔的好看,应该严重气血不足白得像吸血鬼,而且这身打扮每一处都踩在周朗的雷点上,男的,酒红色侧编麻花辫,他应该去漫展。
周朗大拇指往感应门上一贴,脚步声已经来到身后,周朗背后绷紧,下意识侧头看过去,雷点男抬头,目光侧斜,冷而疯狂,好像两束寒光朝周朗投射过来,周朗迎上他的目光,雷点男琉璃色的双瞳立起来,那一刻如趴在金银珠宝下的恶龙睁开了眼睛,周朗心底一阵恶寒,两人目光碰撞的瞬间,雷点男的眼睛顺理成章的落在银色的门把手上,大红色牡丹花从左侧颈堆起耳后,半边脖颈被纹身占据。
雷点男走到714门前停下脚步,长腿一抬用鞋尖勾住纸箱子往身边一带,整齐摞起来的纸箱转了九十度,雷点男修长的手指快速在数字键上按下,弯腰把摞了半米高的纸箱抱起来,用那双鳄鱼皮鞋抵开门,上身没晃一下,稳稳抱着进屋,随后一声利落的关门声。
走廊上瞬间安静如斯,只剩周朗还站在门前,周朗看了眼714的门牌号推门进屋。周朗没有开灯,脱力得往床上一倒,缠着绷带的手覆在眼睛上,两条腿耷拉在床边,对面写字楼装饰灯的蓝光照进窗户在地面投下不规则的蓝影,几秒后又变成了橙色的光。
浓烟不停从车盖底下钻出,周朗一拳打碎车窗,被安全气囊挤得变形的脸突然转过来,血从额头涌出顺着鼻梁两侧流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变得狰狞,眼角的皱纹因为睁大的眼睛而被撑开,周朗手伸进车内,突然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抓住周朗的手腕,“423大案你必须烂在肚子里,必须给我烂在肚子里!我和老秦的死就是这桩案子的终点,周朗你也走到终点了!这就是终点!你必须停下!”
扭曲的脸和狰狞的眼睛越来越近,车内的浓烟让周朗眼前一片空白,烟渐渐化作一片黑暗, “走!别回头!只要有一个人逃出去我们就赢了,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不必回来找我们!”
白袍子在黑绿的山林间白得刺眼,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儿抓紧了手里的镰刀决绝一推。周朗顺着山坡滚落,天旋地转,后背和脸被压过的树枝和石头划破,漫长的眩晕,浑身咯得生疼,黏糊糊的血从额头流到眼角,他爬起来,脚上没有穿鞋,漫无目的走,要去哪里,要去找谁,他又是谁?密林参天,偶尔能听到几声虫叫,没有路,没有方向,该往哪里走……
活下去,要活下去,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重复,周朗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额头冒了细汗,手臂和手背的刺痛让周朗从梦里抽离,周朗打开灯,杂乱的茶几,沙发上搭着两条洗了没取衣架的运动裤,“嗡嗡嗡——”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备注“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