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鸿停步,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在宿风山,冷静,冷静。
江鸿强忍着没把弦外音捏碎,问:“你不是说我比叶谏之和郁清江厉害吗,你都打不过他们俩,为何还来找我?找个人比试有那么重要吗?”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可以为了一场比试缠自己这么久,还是在明知道打不过的情况下。
“我是打不过他们,可他们也打不过你啊。”纪雨萱理所当然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不会输的人,输赢也没那么重要。娘说过,欲求大道,必得知己知人知天地。只有和足够多的人切磋,才能领会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从中掂清楚自己的分量。”
“我辈修道,皆是有一条路自己的路要走的。旁人厉害也好,无能也罢,都只是一面镜子,如若不想陷于迷障,当时时揽镜自照、明悟己身。”
“你们仙盟人不都说什么不吝赐教吗,怎么你油盐不进的?”纪雨萱纳闷道。
江鸿愣了下:“你不是仙盟人?”
“不是。”
“那你来宿风山做什么?”
近来到宿风山的人皆是为天风境而来,正如郁清江所说,各大门派名为历练,实则是希望年轻弟子们一较高下,好为本门争一争脸面。
听纪雨萱这意思,她却不是如此。
“找叶谏之和师伯啊。”纪雨萱道。
回想起自己离家后的经历,她一肚子苦水想要向外倒,语气中听得出一丝委屈:“我离家时,娘让我来宿风山替她拜访师祖和师伯,我是不想来的,但我找了很多人,他们太弱了,连我一招都接不住。后来我听说,地字榜第一的叶谏之如何如何厉害,我便想见识一下。知道他要来这,我就也跟着来了。”
合着又是为了比试。
江鸿木着脸道:“你见到了,还输给了他,这不就结了。”
“本来是结束了,可我又看见了你啊!”纪雨萱笑面如花,拍着胸脯,自信满满道:“你肯定比他厉害,我不会感觉错的。”
“……”
“为什么?”
江鸿觉得自己也要被纪雨萱带得刨根问底了。
她眉间拧起,“万一你的感觉就是错了呢?”
“不可能!”纪雨萱弯腰靠近,小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对灵的感知异于常人。万物皆有灵,再怎么隐藏,最本源的灵都是无法改变的。不用你出手我也能感觉到,你比我见过的那些人都强很多,包括叶谏之。只是你的灵好像……不大稳定,有种快要碎了的感觉。我觉得你还是注意一下,多服些颐精养气的丹药,修养几年,或许会变好。”
她食指抵在唇间,歪了下头,左耳上的小折扇形似此前她手执的那柄,迎着日光熠熠生辉,坠下的玄羽仿佛精灵一般飘荡在风中,闪出透明的彩光。
“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可得帮我保密。”
纪雨萱说完,突觉江鸿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茫然地问:“怎么了?”
江鸿回过神,没有接话,推开纪雨萱的同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
十数步开外的小亭子中,易庭之捂着脸连退几步,撞在栏边,偏头吐出一口血。
“他不是那个七长老的徒弟吗?”纪雨萱放轻了声音道。
易庭之手背擦去唇角的血,笑容绽出,眼中却满是阴鸷:“我这么任你打,可还满意?”
对侧,一黑衣女子手执团扇坐在石墩上。
女子右脸有一条斑驳长疤,从嘴角直延到耳后,触目惊心,却出奇地不影响她的风姿,只是静静坐在那,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环绕周身。
她风轻云淡地擦拭指尖,一步步走下台阶,肃声道:“想发疯去别处发,本座耐心有限,再有下次,本座不会手软。”
“阿玉,他没来你是不是很失落。”易庭之拦在她身前,“再强又怎样,他还不是抛下了你。”
见阿玉不说话,易庭之笑容越发明艳,拉住阿玉的手,轻轻抚在自己脸上刚挨过巴掌的地方,“我不一样,我可以随你处置。半月前的事,我也可以当作没发生。只要你喜欢,怎样都好。”
阿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游芳丛如何,霜月阁又如何,我宿风山不比他差。阿玉,只要你想,我也可以去争额——”
阿玉的手突然用力,掐住易庭之脖颈,团扇上不知何时伸出的丝线如同蛛网一般,缠绕在他身上,勒出深一道浅一道的血丝。
“我记得我说过,别拿你那肮脏龌龊的脑子揣度别人。听不明白人话就滚远点,本座没工夫替人调教徒弟。”
阿玉松了手,任由丝线吊人偶一样吊着易庭之。指尖划过他皮肤,所过之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她冷声道:“本座暂时不想动你,你若还不识趣,硬要凑上来碍眼,还对本座和芳丛肆意编排,莫说崔溟,便是杳沧亲自来也救不了你。”
阿玉拂袖将人甩开,一步踏入虚空。
被甩开的易庭之飞出十数步,撞断了路旁的雕花白玉栏杆,砸进花丛中。
芳丛,芳丛……易庭之将这两个字来回念了数遍。
又是游芳丛!
易庭之召出刀,反手横劈,繁茂的花丛瞬间削去一半。
他撑着刀站起身,走出花丛,眼神一飘,瞥见了道旁的江鸿和纪雨萱。
“二位师妹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易庭之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活动了下手腕,眼中杀意乍现,寒光一亮,手中的弯刀砍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