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风声和泠泠水声中,有人在唱歌。歌声细腻温柔,娓娓动听,宛如一个母亲附在耳畔,轻轻地哄着幼子安睡。
是纪雨萱的声音。
江鸿不自觉地皱起眉,歌声停了。
“你醒了。”
丰子俞甫一收手,纪雨萱便凑了过来,直白道:“我刚才见你就觉得你虚弱了不少,还以为是错觉,但现在看来,你的灵是真的快碎了。”
江鸿只是轻嗯了声便转了话题:“我睡了多久?”
“才一盏茶的工夫。”纪雨萱不依不饶地问:“你不关心一下你的身体吗?灵若碎了,人也就死了。”
江鸿静静地注视了她半晌,反问道:“关心怎样,不关心又怎样,难不成你有办法解决?”
纪雨萱咬住下唇,摇了摇头,“我娘会养灵之术,如若她在,或许会有办法。但她已经很多年不出门了,祭司爷爷都请不动她。”
江鸿不明白纪雨萱在纠结什么,没多理会。
“为什么呢?”纪雨萱目含困惑,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鸿,仿佛想从她眼中寻找到什么答案:“为什么你们都不在乎?”
“你和郁师兄,还有师伯,你们好像都不在乎命。”
胡扯。
江鸿简直要被这明显没带脑子的话逗笑了。
明明她最惜命了。
江鸿侧过脸,目光巡视一圈,不远处有条河,水不知多深,上头聚着仙云似的晨雾。往远去,林子尽头房角错落排列,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回过头,来时那条路湮灭在合拢的山壁内,徒留一道竖直霜痕自上而下地立着。峡口前的杂草上留着整齐切痕,似乎能与那霜痕连上,叶片上霜的痕迹自峡口向外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消减,最终完全消失在一座小土丘前。
三尺之外,山壁上写着两列字,笔法豪气,龙飞凤舞。
浮沉百世庸人梦,洗尽铅华阙长生。
丰子俞忽地“唔”了声,走近捻住叶上残霜,对着山做了个砍的动作。片刻后,他拍了拍手站起。
“这山是被松寒剑劈开的。”
江鸿一怔。
“普天之下会用这招的共有三人,但我爹娘仅仅是会用,无法做到一招将这山劈开还不损害周遭地气。”丰子俞扭过身,极为肯定地判断道:“所以,这十有八九是我师祖干的。”
既然如此,那不就简单了。
江鸿扬起下巴,示意道:“你不是能借你师祖的剑意么,借一道劈开这山,咱们就能出去了。”
“不行。”丰子俞脱口而出。
江鸿眉尾上挑。
顶着这视线,丰子俞莫名觉得底气不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要找回他们四个。”
这算什么理由?
江鸿有些无语:“关我什么事?”
“你……”丰子俞干巴巴地道:“你不找阿扬讨债吗?他欠你两万灵石还没给。”
江鸿面不改色地回:“你不是还在这么?你自己说过,他死了你还。”
“……”
丰子俞还想说什么,江鸿率先张口,语调明显冷了下去:“你用水瑟拽我进来这事,算是我自己留下的隐患,怨不得你,我不跟你计较。但你搞清楚,咱们是交易关系,你想救谁与我无关,那些人的死活我也管不着。你再废话,我也不是不能自己动手。但真到了那一步,我就得斟酌一下是不是要保你的命了。”
“江鸿……”纪雨萱望着她一片寒色的脸,忍不住叫人。
江鸿一个眼神都没递过去,向山的方向努头,肃声道:“劈。”
丰子俞默然良久,迟迟不动,久到江鸿以为等不来答案要自己动手时,他仰起头,幽幽吐出一句话:“你怎么动手?”
“像之前那样吸了外物的灵力再放干自己的血,然后跟那些东西拼个你死我活?”
江鸿拧起眉,眼睛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不要命的疯子。”丰子俞似是嘲讽地轻笑了声,呼出一口气,“你不是想找续命之药吗?”
“阿扬是连风门叶门主的次子,你救回他,不管什么丹药草药,叶门主都会不吝相赠的。”
“……”
那小子是叶家二公子?
江鸿打起精神,看到丰子俞嘴角悄然挂起的笑,心下起疑:“你不会是为了让我留下来找他们,故意骗我吧?”
“江道友。”丰子俞无奈地唤了一声,“我几时骗过你,你怎的每次都不信我?你仔细想想,昨日在千尺顶,枉日长老为何要护我们?叶谏之又为何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要替我们挡那些前辈动手时外溢的灵力?”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点怪。
那时候在后山,叶谏之和杨青凑在一起时,表现也怪怪的。若说是亲兄弟,也就说得通了。
而且,杨青身上有那么多丹药和宝贝,她本以为是那败家子买来的,现在看,那应该是他从自己家带出来的才对。
“阿扬本名叶轻扬,杨青只是化名,他的的确确是叶门主的亲儿子。此事是真是假,等你见到他自然分晓。我即便骗你一时,也骗不了你一世,如若是假的,你事后杀了我也不亏什么。”
江鸿无言凝视着他。
丰子俞笑容可掬,丝毫不躲她的审视,眼里尽是坦荡。
江鸿咬了下牙,转过身子:“愣着做什么,走。”
说完,她自己抬步朝林子走去。
丰子俞一脸就知如此的表情,示意着和摸不着头脑的纪雨萱,一同跟上江鸿脚步。
半刻后,一片纸从后方山缝中飘落,悄无声息追在三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