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衢眼中惊讶一闪而过,玩味地看着常千明:“仇人?”
“胡说什么!”
常千明掐住孟千秋胳膊,少见的没克制好力气,疼得孟千秋龇牙咧嘴地又要出声,被她一眼瞪了回去,“是愁人,忧愁的愁,云道友剑术出众,我这不……担心,担心嘛。”
云衢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会心地长哦了一声。
“你们想寒暄等出去有的是时间,用不着赶现在。”
蓦地,冷厉话音打破尴尬的局面。
“这地方不大对。”
江鸿挨个扫过在场之人,不经意间对上常千明望来的眼神,莫名怔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向丰子俞:“人都回来了,你那剑意还不用,要留到几时?”
丰子俞尚未作答,周围流光溢彩的琉璃灯忽然齐刷刷地灭了。
丰、纪、云、常四人立时武器在手,各立一方,做出防备姿态。
不成想四下只是黑了一瞬,转眼那灯又亮了。
原本耀眼的彩光暗淡了不少,血烟像层保护罩一样围在他们外侧,缓慢地流动着,不远处的灯光愈发模糊,隔着这层烟,叫人看不清是昏黄多一些还是暗红多一些。仿若错觉的铃音悠悠响起,背后刮起阴寒的风,吹得人心里发毛。
蓦地,乱而轻的脚步声闯入耳朵,海潮般自四面八方涌来,须臾的工夫,祭台周围站满了单薄的纸人,神态各异,但无一例外地在眉心浮出一道银朱印记,微光闪烁,倒比眼睛还亮几分。
“夜半子时,神台祭天。”
“降我福祉,登临天境。”
诵经似的声音久久环绕,白日里为江鸿三人领路的国字脸纸人站在最前方,领着不计其数的纸人,冲他们弯腰行礼:“恭请家主。”
江鸿如有所感地看向身后,直通大殿的长道尽头,解昕面带微笑,目光灼灼地窥视着他们。
“三位小友。”
他离得远,声音却近,仿佛贴着耳朵说话一般,语调平缓得近乎诡异。
“怎么走这么快,不想出去了吗?”
话音刚落,绕在身边的血烟突然聚在一处,如同一把锋利长剑,抢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直直刺向解昕。
解昕寸步不动,轻轻一挥袖便将攻势打散,随后一步跨到祭台边缘,两指夹着零星碎纸屑,从容自若地望向祭台中心,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道:“银灯,我终于找到你了。”
祭台中心破开缺口的冰层上,几片碎纸飘出,一个朦胧的人形若隐若现,下一瞬却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
“我寻了你这么多年,日思夜想,可你每次都这样,躲在这冷冰冰的祭台里,看都不看我一眼。银灯,我很伤心的。”解昕轻吹开指间的碎纸屑,不知看到了谁,笑着道:“你是小晖的后人?”
众人摸不着头脑地面面相视,还没说出一句话,便被一道强风打进了祭台里。
江鸿坐起身,挥开自己脸上难缠的纸屑,仰头望去,见浓厚血烟堵在常千明打出来的缺口处,外面噼里啪啦地响着,似是在厮杀。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叶轻扬扶着腰,茫然地问:“那男人是谁?银灯又是谁?那堆纸怎么变成那样了?”
丰子俞将他拉起,舍去不必要的部分,三言两语将事情大概交代了一遍。
“所以,这满山的纸片全都是傀儡?!”叶轻扬愕然惊呼。
纪雨萱纠正道:“是死傀儡,没有灵的。”
这话说的,难不成傀儡还有死和活的区分?
江鸿有此疑问,其他人亦然,叶轻扬当即问出。
“自然有。”
纪雨萱两指抵在下颌处,若有所思道:“低级傀儡只能听主人的命令行事,做什么都得主人亲口吩咐到位,死板得很,有灵智的高级傀儡则不同,他们更接近于人,能自行做出变通,但又不完全是人,非要说的话……他们或许更像是灵宠,就像你的遥遥一样。只不过遥遥是狗,他们是人的形态。”
叶轻扬本还在想这姑娘懂得还真多,一听她说遥遥,登时不乐意了:“我们家遥遥是狼!狼!”
“分明就是狗,我又没说错。”纪雨萱哼道,眼见叶轻扬眼里冒火,立马躲到江鸿身后,冲他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叶轻扬一见江鸿便如耗子见了猫,当即偃旗息鼓,缩了回去。
“这两位道友是?”常千明探询地开口。
“宿——”纪雨萱两手相搭,一个字才吐出来就停了话,思索后也没做改变,原封不动地道:“宿风山崔家,纪雨萱。”
“幸会。”
常千明面上不显,笑盈盈地跟人还礼,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崔家不是都用刀吗,这姑娘怎么用扇?
不过她也没多想,毕竟似崔家这种大门派门下弟子数不胜数,有个别例外也不稀奇。
常千明转而看向江鸿。
这位姑娘自见面起就没怎么说过话,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意,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且不知是否是她看错了,她总觉得这人眼里还隐隐暗藏着杀机,虽不伤人,但也叫人难以忽视她的存在。
仙盟何时又出了这么个人物?
察觉到她的打量,江鸿没有主动亮明身份,仰望着冰层,听到被隔开的有些渺远的打斗声,不冷不热地提醒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身处何地。还有,刚才解昕对我们之中的某个人说了一句话。”
这群人三两句话聊到一起就能将话题扯到天边去,正事反倒一个都不管,到底是大门派出来的,未经生死,不知天高地厚。
江鸿逐一扫过在场除丰子俞和纪雨萱之外的其他人,回想着这一日的事,目光落到了被人安置在最后方的荀俊杰身上。
牵丝傀儡术。
心间刚冒出一点怀疑,倏地当头一声轰鸣,一道惊雷猝然劈下,厚厚的冰层在一瞬间炸成残渣。几人慌忙躲避,紧接着便觉脚下祭台猛地震动了一下,旋即极速上升,没多大会儿就升至与地面齐平。
江鸿扭头,见一人影砸下散成流光,融进了祭台正中的绣帐里。
解昕捏诀抬起祭台,瞅见角落里的人,似乎有些诧异,旋即十分满意地说道:“真懂事。”
江鸿循着他看的方向望去,果见荀俊杰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手中捏着一张即将燃烧殆尽的符纸。
“引雷符?荀俊杰你疯了?!”叶轻扬怒道。
荀俊杰受伤极重,两只手握在一起才勉强能调出一点灵力,听到这话,他低笑了一声,半张撕下来的脸皮风中破布一般抖动着。
“前辈,我帮了你,你可得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