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位长老面面相觑,少顷,那人硬着头皮迈出一步,十分明眼色地放软了语气,提醒道:“他毕竟是浮崖掌门。”
“他曾经是。”
话音才落,扶鸢插了进来。
扶鸢素手抬出那面金光闪闪的圆镜,一本正经道:“几位师伯今日可都瞧见了,我登上了得月楼,还拿到了这面师祖穷尽毕生心血炼制的十方镜,其中深意应当不用扶鸢多说,师伯们还有意见?”
三十五人左右环顾,均拿不定主意,憋了许久,憋出一句:“你还年轻,就这么——”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自玉嘴角微扬,漫不经心道:“我们修行之人,何时竟要拼资历辈分了?真论起辈分,晓还师姐已去,我和诸位师兄一样,都是掌门候选人之一。师兄们不愿鸢儿接任,那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看谁最够资格坐上掌门之位。不过在此之前,关于两百年前的事,师兄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
“自玉离山多年,早就做好一辈子不回来的准备,本不想再跑到众位师兄眼前惹人厌烦,可鸢儿唤我一声姑姑,我便不能置身事外。”自玉缓步上前,手里的团扇释放出无尽寒意,细丝悄悄露头,似乎已在摩拳擦掌了。
三十五位长老俱是一僵,揣着满腔心事,反复思量,终是低了头。
“见过掌门。”
自玉收回眸光,在众人改口的一瞬掷出团扇,一击直穿杳沧额心。
杳沧望着那座从未堂堂正正登上的高楼,倒了下去。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没有感到痛苦与不甘,他只是想到了数百年前的一次相遇。
那时他还叫崔沧,是宿风山崔家一个无名无姓的普通弟子,晓还则是浮崖众所周知的天才人物,只差一个公开露手的机会,便能坐稳仙盟当代地字榜榜首之位。
这样迥然不同的两个人,本不该有任何交集。可天风境试炼,却让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走到了一起。
扶还晓一举夺魁,成为宿风山上最耀眼的明星;而他遍体鳞伤地爬出天风境,在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刻,看到了众星捧月一样站在所有人中间的晓还。
那一眼唆使他离开宿风山,不远万里来到世间最高的山巅。
观花殿前十二境,破尘境最苦。望月峰上十四楼,得月楼最高。
那弯月亮亘古不变地居于云端,有人轻而易举摘下,并将月辉洒在每一寸土地上。
而他拼尽全力想效仿,终是大梦一场空。
得月楼太高了。
他始终是崔沧,是过不去破尘境的一缕尘埃,摘不下天边的月。
扎在身体内的细丝炸开,杳沧瞪着双眼,似是小声呢喃了句什么,随着他的生命一起,散在了茫茫夜色中。
自玉嫌恶地收回视线,刚想缓一口气,拉扶鸢去问一问这些年的事,再跟她说一说见面后便压在心底里的某件事,谁料此时,变故突生。
扶鸢一镜丢到被强留下来围观的四人跟前,喝道:“众长老,布阵!”
三十五位长老俱是一头雾水,也不知怎的又闹这么一出,但听这位新掌门开了口,顾不得思索,立时出手。
扶鸢一步一步走到正中,一双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伪装。
丰子俞三人还在摸不着头脑地彼此瞪眼,江鸿已经甩出了水瑟,满眼不以为意,仿佛对这场景早有预料,多投注一分感情都会浪费时间。
“五十年不见,江姐姐还是这么冷漠,这么自以为是。”
江姐姐?
三人齐刷刷地顺着扶鸢视线扭头,望向身旁,江鸿面不改色,不疾不徐道:“我似乎说过,别再让我看见你。”
“你以为我想见你?”扶鸢眼神暗下去,潜藏的恨意比之先前看杳沧也不差几分,痛恨之外,又显露出一点迫切:“我阿姐呢?她在哪?你把她怎样了?”
阿姐……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质问,让江鸿不禁想起多年前见到的那个人。
那天夜里,风雨侵袭漫山遍野的梨花树,枝丫被打得抬不起头,地上落满了沾着泥土的花瓣,像一场来自自然天地的出殡仪式。
那张与眼前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也是这么焦急又愤恨地站在她面前,问:“我妹妹呢?你把她怎样了?”
你把她怎样了?
重合的话音穿过耳膜闯进心底,江鸿忍不住发笑,面上却越发冷酷无情,看着扶鸢就像看陌生人一样,“你阿姐不见了关我何事?你们仙盟都喜欢这么先入为主地诬陷人么?”
“……”
“再说,即便我真的把她如何了,那也是她应该的。”江鸿唇角微微抬起,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姐妹两个做过什么事,需要我提醒吗?”
“江鸿!”
扶鸢眼中通红一片,遏不住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理智焚烧殆尽。
“我不想跟你扯旧恩怨,我只想知道,我阿姐到底去哪了?你再不说实话,就休怪我不客气!”
江鸿双眼不禁眯起,杀意遽然荡出,揉碎了天边的月,四下顿时暗沉。
见状,自玉拦在扶鸢身前,保护姿态尽显。
丰子俞和宣霁也二话不说,纷纷召出武器,站在了江鸿身边。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这时,天边飞来一道流光,飞速奔向游芳丛。游芳丛伸手捏碎在掌心,不知看到了什么,面色骤然变了。
“千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