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代我向太子殿下问安,望临行前之冒犯不再介怀。”
纸边还有明显被撕下的痕迹。
他望着云柔哲离开的方向,不禁笑容展颜。
这扮猪吃老虎的功夫,倒是跟清晏一模一样。
无论如何,她在君珩心里已然变成一个特别之人了。
次日向庄贵妃问安时,她因太子终于恢复如常,对云柔哲大加赞赏。
“我入宫一月,连太子的面都没见到。姐姐是如何做到的?”
云柔哲和夏倾妩一路沿着东宫沁园散步。
路过沁心湖时,听到一阵嬉闹:
“表哥如果比我慢……晚上就要罚你吃冷酒了!”
是冬亭雪的声音。
“你慢点……谁赢还不一定呢!”
果然是君珩和冬侧妃在冰冻的湖面上追逐打闹着。
云柔哲从未见过这样的君珩。
昨日无人不知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亲送她出宫,且两人共乘一骑。
今日冬亭雪仿佛在证明,并非只有她可以让太子开颜。
“冬侧妃以庶女身份长大,自小便学会了看人眼色,迎合讨好。”
“倾儿这样说,可是吃醋了?”
“怎么会,只是平日见她骄纵泼辣惯了,没想到与太子竟似一对欢喜冤家。”
是啊,这如冬日暖阳般热烈明媚的女子,世间哪位男子能不动心呢?
而全东宫的女人皆属于太子,平日少不了明争暗斗、拈酸吃醋。
唯有云柔哲这待嫁的太子妃,仿佛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转年春节过后,东宫妃嫔们无需再去梧桐阁了。
云柔哲依旧每日进宫请安,君珩也习惯于下朝后将她接至太子殿内小坐。
一开始,他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秋清晏展开。云柔哲几乎了解到他们共同长大的点点滴滴,也偶尔会因等待良久的一封言语克制的信而激动不已。
后来,她与君珩相处的时日渐长,远方信中的纸页渐短,少将军的话题只是偶尔被提起。
三人终于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也许君珩登基后秋清晏便有归期,但届时云柔哲也将登上后位。
她逐渐觉得后宫生活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怖,其中大半是君珩的缘故。
或许他们本就性情相投、惺惺相惜,少不得在朝朝暮暮的相知相伴中露出一颗真心。
沉浸在这样单纯美好的时光里,光阴犹如白驹过隙。
七夕佳节的乞巧仪式结束后,皓月已当空,云柔哲只得留宿在东宫侧殿。
她刚卸下梳妆,太子却突然驾临。
只来得及在月白古香缎里裙外罩一件轻透的罗纱薄衫,珍珠簪拢了几缕发鬓盘在额顶,乌发半披着,朦胧月色中动人至极。
君珩看到她时怔了一下,眼底闪过止不住的惊喜。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而面红耳赤。
一时间两人都羞涩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暧昧得恰到好处的尴尬。
“孤……孤得了一件好东西,急着来邀太子妃前去共赏。”
虽为待嫁,他在外人面前总以“太子妃”相称。
通向太子殿的宫道上,轿撵徐徐。
云柔哲披着太子的团龙纹金织披风,与他紧贴着坐在轿里,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太子殿内熄了灯,只暗暗点了几支火烛。
一颗偌大如盘的夜明珠发出蓝绿色柔和的光,恍惚间如同摘下了天上的月亮。
这是秋清晏遣人刚送到京城的北疆民族进贡之宝。
怪不得君珩如此迫不及待地叫她来看。
身体里残存的半点氤氲被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打翻,只余五味杂陈。
夜明珠乃稀世珍宝,却说不出一句赞美的话。
云柔哲极少动怒,此刻却清晰地感受到理智正一点点被不明原因的愠怒侵蚀,好在黑暗中并看不清自己的神色。
“看过了,臣女该回去了。”
半晌,她尽量平静地挤出一句话,未行礼便转身向外逃离。
许是黑暗和不理智在惩罚她,失去平衡的身躯向廊柱撞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头首紧贴在胸口。
披风落地。
强烈而快速的心跳声响彻黑夜。
“柔儿是不是不高兴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私下里开始唤她“柔儿”。
“在我面前,柔儿可以做自己。”
君珩认真的语气带着磁性,温柔更胜往日。
这未来的帝王随即将头缓缓低到她的耳畔,衣着单薄的可人儿被彻底揉进怀里,修长纤细的手指不禁轻触他背后的衣襟。
“柔儿今夜,要不要留宿在此。”
炙热的气息带着太子不该有的小心翼翼,烧得她脸上滚烫。
珍珠发簪被轻轻摘掉,黑发如瀑布垂下。
彼时,他们在一年的朝夕相处中早已认定彼此为未来之夫妻,甚至在某些惶神的缝隙中幻想过相敬如宾、恩爱白头的良辰美景。
云柔哲僵硬地想摇头,却碰触到另一张同样滚烫的侧脸。
“太子殿下,冬侧妃亲自下厨做了七夕宴饮,请您去用夜宵呢。”卓公公在殿外不合时宜地扣门。
“孤睡下了,不去。”
君珩保持着当前姿态对着门外一句,夹杂着些许被打扰的不快,仿佛是另一个人。
“是我唐突了,等大婚后也不迟,但柔儿今晚要陪我下棋。”
感受到云柔哲的不知所措,君珩也从一时冲动中恢复理智,轻柔地将她推到棋盘前,任由太子殿的烛火烧至天明。
翌日,待嫁太子妃留宿太子寝宫之事传遍东宫,冬亭雪在庄贵妃面前哭闹了好久,毕竟侧妃侍寝都从未有过留宿的先例。
太子补了好些七夕赏赐才勉强作罢。
云柔哲也收到了按正妃仪制赐下的节礼。
还有那颗夜明珠。
九月初六,婚期将至。
云柔哲轻抚着内务府刚送来的大婚礼服,真红罗袖锦袍礼衣按照她的喜好绣了凤鸾祥云花样,搭着满嵌珍珠点翠的凤冠和坠着白玉如意的玄青丝绶霞帔,端庄大气又秀丽惊艳。
忽而丧钟响起,传来皇帝骤然崩逝的噩耗。
东宫满目喜庆的红绸灯烛立刻换成了漫天白色丧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