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晏专心致志地揉着腿,她专心致志地看着他。
沈令仪爱胡思乱想,她不过是为了牵制他势力所设下的一颗棋子,陆鸿晏又何须对她这么好呢?
他不知玉盒就在她身上,他只知沈二小姐不过是一个双腿残疾、性情孤僻的庶女,赔一把轮椅还可以附带揉腿的服侍吗?
火盆噼里啪啦地响着,伴随着冬雨若有若无敲打木棚的声响。
沈令仪不知不觉头脑昏沉,靠在陆鸿晏肩头就沉睡了过去。
腿脚上施加的力道终于停了,陆鸿晏低头看着她恬静美好的睡颜,眸色晦涩复杂。
她和他想象中的似乎一样,似乎又不太一样。
沈令仪病重孱弱是真,抑郁孤僻是假。她会与友豪饮烈酒排遣寂寞,也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动容。
陆鸿晏望着火盆里尚未燃尽的安神香,长长叹了口气。
他轻手轻脚地抱起她,怀中女子轻软的像羽毛,青丝浮晃拂过陆鸿晏的面颊,挠得他有些痒意。
陆鸿晏转身出去拿了一大盒药膏进来,徐大夫调配的灵药配上他的针灸,沈令仪体内的湿寒不出半月就会逼出来,寒雨天的疼痛便不会像今日这样明显。
婚期翻过年便近了,往后注意调养着些,正常活动便不再是问题。
陆鸿晏小心地撩开沈令仪的裤腿,眼底并无一丝旖旎之色。
他拆开药膏,细致地将其涂满沈令仪小腿每一寸肌肤。
深绿色的药草覆盖住白皙的小腿,她的腿脚纤细的仿佛一碰即碎。
她太瘦了,尚书府中饱私囊了这么多银两,怎么还会养出这么瘦弱的女儿。
陆鸿晏掏出银针,一根一根地仔细地扎进穴位里。
饶是睡梦中,沈令仪也紧蹙着眉头,满脸愁容,惹人怜惜。
陆鸿晏忽然生出好奇,为何他费心思搜集的各色蜡纸没见她动过剪刀?
袖中的白纸花仍旧保存得完好无损,他拿出来放在她枕旁,捏碎了白日给徐桥月用的药囊。
青草的气味萦绕在沈令仪的鼻腔。
陆鸿晏眉目含笑,眼神粲然问她:“为什么喜欢剪纸花?”
沈令仪神情渐渐舒缓,嘴里低低地回答:“因为纸花不会谢。”
“可若遇上雨天,纸花照样会淋湿烂掉。”
“没关系的,只要我剪得够多,他们就不会消失。”
陆鸿晏视线落在精致的白纸花上,感叹确实心灵手巧。
“你剪的是什么花?”
沈令仪的神情倏然变得和痛苦的徐桥月相差无几。
她紧密着眼眸,眼泪却似泉涌:“我不知道,是兄长教我的......”
又是沈文彬?
陆鸿晏笑意收敛,直至全无:“他对你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兄长是我最重要的人......”
陆鸿晏忽然没了兴致,给她喂了解药后,就拔针准备离开。
刚走出两步,床上之人还在无意识地垂泪。
“沈文彬就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也值得你这样在意他。”
陆鸿晏转身,手指温柔地擦干她的眼泪:“朝堂之上,他坚定地站队于东宫一派。纵然是你重要的兄长,我也不会轻易手软。”
他收走了枕边的纸花,揣回自己的袖口。
而床榻之上的沈令仪止住了泪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她坠入不了香甜的梦乡,也无法延续痛苦梦境的沉沦。
似乎有人在问她纸花,那种纸花的外表不是任何一种现存于世的花朵可以比拟。
远郊别院里,兄长挑灯温书,她无聊地翘着腿。
“兄长,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吧。”
兄长拍拍她的头顶:“令仪听话,科举之事乃重中之重。”
“我不要,我就要兄长陪我玩。晚莲姑姑只会教我正经的大道理,根本没人会陪我玩......”
沈令仪扣过他的书本,强迫他必须执行她的想法。
“好吧好吧,我教你剪纸花。往后令仪若是无聊,可以自己剪纸花玩儿。”
粗糙的毛纸,还泛着浅绿色,一刀一刀渐渐显露出精巧花朵的模样。
兄长说,这花无名,专赠予令仪。
她欣然接过,将每个细节都复刻完美。
后来过了很多年,沈令仪才恍然大悟。
不过是兄长随意剪成来哄她的花样,她却执着地珍藏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