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把自己的下颚埋在狐毛里,遮挡住微扬的唇角。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和柔嘉赶去的时辰差不多。”
陆鸿晏徐徐陈述着,避免着她的多心:“魏朔听见太子妃说了很多刻薄的话,既关于你,也关于柔嘉。”
沈令仪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无所谓的,口舌之争伤不了我分毫。”
“不,这件事情必须有个结果。”陆鸿晏轻轻叹息,“三年前我置身事外,柔嘉拉不下面子说自己错信,才导致后来的误会。既然如今太子妃仍然要旧事重提,那我借题发挥也是合乎情理。”
他感叹道:“若不是薛姑娘聪明地引柔嘉前去,我不知道太子妃会不会把你......”
沈令仪灵光一闪:“我曾听说过一个故事,也是长沅讲给我听的,想和三殿下分享。”
传说从前有位公子,白日里斯文有礼,学识渊博,每当书院有测试,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夺得魁首。
同窗有人以为他挑灯夜读,勤奋彻夜,便在深夜偷偷溜进他家中窥探。
不料竟看见他迎着光线在宰杀猪崽,口中絮絮叨叨地骂着脏话,和往日认识的斯文书生截然不同。
同窗大骇,次日便以宰杀试探,公子却对夜晚之事浑然不觉。
上报夫子后,夫子便设计出一场深夜测试,公子不仅交了白卷,还拿出砍刀宰杀了同窗。
官府查明,公子体内乃是存有两人,随昼夜更替交换出现,互不相识。
沈令仪说罢,悄悄观察了一眼陆鸿晏的神情。
薛长沅给她讲过的奇闻轶事有些太多,沈令仪思绪难免飘到了这上面。
特别是陆鸿晏上一刻还斯文矜贵,下一刻就暴躁地踹翻了桌子,实在是可疑至极。
陆鸿晏故事听了一半,就明白了沈令仪的想法。
他眼底潋滟光转,漾起笑意:“令仪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了这么多胡思乱想。”
“可是万一呢,毕竟白日公子自己也不知道夜晚公子的存在。”
“不会的。”陆鸿晏握紧了她的手掌,“故事的结尾会不会是,白日与夜晚的公子皆是一人呢?”
沈令仪不明白他的意思,歪歪头疑惑地望着他。
“白日公子与夜晚公子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夜晚是他的真容,白日只是他的伪装。倘若真像你说的二人互不相识,为何夜晚时他会径直朝着同窗砍去?按理来说,夜晚的他并不认识同窗。”
沈令仪蹙着眉头,好似有什么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陆鸿晏抬起另一只手,往她脑门心上轻轻弹了一下。
“少些胡思乱想了,医馆就快要到了。你脖颈上的伤势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可若是留下了疤痕,难不成要一辈子都围着围巾吗?”
沈令仪揉了揉额头:“好好好,我不再说了就是。”
须臾,她话锋一转:“今日我随殿下问医,到底是过了贵女门禁的时辰。又是孤男寡女共处,往后的风言风语怕是难免。”
“谁敢说夜晚公子的小话,也不怕那宰猪的砍刀劈了他。”陆鸿晏借着故事,语气恶狠狠地说道,“敢对公子的人嚼舌根,效果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他会先发制人,明日上朝之后,陆鸿晏只要率先开口牵制,便无人再敢蹦出来置喙。
父皇要扮演偏宠,就别怪他把这点利用到极致。
再往前走完一条街道,转角处陆鸿晏替她整理好狐毛,示意沈令仪往右手边看去。
“徐大夫虽志在云游天下,最后还是在京城开了医馆,方便患者前来复诊。”
转角后是百姓居住的街巷,除夕之味更加浓烈。
随处可见穿着新棉衣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以及笑呵呵地坐在屋外长凳上聊天的妇女。
其中的医馆迎着除夕气氛,题字的牌匾上挂着红灯笼,遮挡住了名字。
沈令仪心底不禁浮现出一丝不安。
这里与她冥冥之中似乎有些牵引,可她却说不清到底是为何。
陆鸿晏牵着沈令仪走完最后一小节路,他抬手刚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徐大夫笑容可掬地躬身问好:“三殿下,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老夫的罪过。”
陆鸿晏摆摆手:“药膏可制作好了?”
“再等一等就好,保证不会让沈小姐留疤的。”
徐大夫回完话,便转身回到小药炉前,满头大汗地搅拌着药膏。
沈令仪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医馆处在闹市民宅里,空气里混杂着的气味和郊外青院药架上的几近相同。
她慢悠悠地在医馆内晃荡着,最终伫立于一面锦旗前。
陆鸿晏只当她好奇,并无过多追问。
借着昏灯,沈令仪看清了锦旗上刺绣着的小字——仁心医馆。
她立即神情大骇,心脏扑通扑通的,紧张地就快要跳出来。
青院迁移到京城内部的医馆,就叫做仁心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