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桥月盘算着距离,爬上树干竭尽全力将铁钩抛掷而出,尖锐的倒钩旋即稳稳地扎在沼泽尽头的树干里。
麻绳与铁钩,立即构成基础的滑索。
“机关术记载里曾经对此有所论述,或许公子便是依仗此法顺利通过。”
说罢,徐桥月又掏出麻绳紧紧缠绕在腰间,再掏出新的铁钩勾住滑索轨道:“我先带着行囊试探着过去,倘若半途滑落,你切记抓好此绳。”
沈令仪担忧地抿唇皱眉想劝阻,徐桥月却胸有成竹般即刻抓稳绳索跳跃而上,铁钩顺着滑道便朝对面前进。
半空里风声猎猎地刮过脸颊,徐桥月收缩着腿脚,避开半人高的杂草。
她俯视沼泽地里,果然如沈令仪所言,零星盘布着鲜艳的毒蛇。
铁钩顺利划过麻绳,徐桥月心惊胆战地熬过这段路程,稳稳落地后转身向对岸的沈令仪招手。
沈令仪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样子兄长亦是借助此法得以渡过沼泽,被枝干勾破的衣料也得到解释。
她深吸口气,紧了紧腰间缠绕的麻绳,在对岸徐桥月紧张的凝视里顺着铁钩放松重量。
景物在两侧速速略过,身下的花蛇好奇地在吐信子,沈令仪攥着麻绳的手指紧张得发抖。
眼看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忽然间有守株待兔的花蛇伺机而动,借着半人高的杂草缠绕上沈令仪的小腿。
沈令仪慌了心神,身体不由得朝一侧倾斜,试图甩开的动作里霎时失去重心。
铁钩脱落,她重重地摔在沼泽地里。
沈令仪暗叹不妙,在徐桥月的惊呼声里朝对岸全力翻滚,顾不得腿脚缠绕着滑唧唧的触感,满心只有活命的念头。
陆鸿晏曾叹她轻如鸿毛,即使在锦城养得圆润了些,沈令仪依旧比寻常姑娘家还要清瘦。
最后短短的路程她爆发出潜力,顾不得身下碾过的枯枝与碎石,拼尽全力终于抵达对岸。
沈令仪浑身沾满淤泥喘着粗气,徐桥月眼疾手快地掏出匕首扎进蛇头七寸处。
花蛇失去气息,沈令仪宛若泥塑般仰躺在地面。劫后余生的庆幸里,她乐呵呵地笑出声来。
“怎么还笑得出来?”徐桥月脸色煞白如纸,脱力般跪在她身侧,“沈令仪你吓死我了!”
“这才证明我命大啊。”
沈令仪努力缓和着呼吸,回想到自己方才数十个惊险漂亮的连滚,溢出的笑声更加响亮。
徐桥月长睫已然挂上晶莹的泪珠,恨铁不成钢地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淤泥。
“你要好好的,我们要一起去寻公子。”
沈令仪感受到脸颊阵阵刺痛传来,转眸却见淤泥里混着鲜血。
沼泽地里尖锐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脸颊,徐桥月连忙拆开行囊用少许盐水冲洗,痛得沈令仪龇牙咧嘴的。
“桥月姐姐别这般严肃嘛。”
沈令仪侥幸捡回条命,心态倒是无比乐观:“你可知你率先过去的时候,动作轻巧得就像是深山里的灵猴。”
“别嘴贫了。”徐桥月被她逗得又哭又笑,颤抖着手臂帮这个小泥人的脸颊缠好纱布,“我倒宁愿你也变成灵猴,免得这般狼狈。”
夕日欲颓,群山高树的遮掩下,光线更加暗淡。
淤泥里寒气强劲,徐桥月怕沈令仪腿疾复发,执着地要清理泥泞才肯出发。
等泥巴终于甩掉个大概,夜幕已经沉沉笼罩,徐桥月托着沈令仪爬到树干高处凑合一晚。
沈令仪衣裳外脏脏臭臭的泥巴蹭到她身上,徐桥月抿着嘴巴黑着脸,手臂却紧紧地将她环抱着。
“我好臭啊。”沈令仪故意道。
徐桥月弹着她脑门:“你也知道。”
沈令仪脸颊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倒是颇为轻快:“你抱着我,你也变得好臭。”
“你烦死了。”徐桥月皱眉闻了闻身上令人作呕的酸味,轻轻捶了她一拳,“快点睡觉,明早还要赶路呢。”
“可我脸颊好疼睡不着。”沈令仪耍赖般在她怀里扭了扭。
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何今夜自己这般粘人。
沈令仪在沼泽里奋力翻滚的那几十秒,好似跨越过生与死的界限。
当她终于仰躺着看见被树叶剪碎的天空,轻快感从头到脚蔓延开来,仇怨顷刻间化为乌有,只剩下存活于世的幸福。
人活着的目的,便只是为了好好的活着。
徐桥月无奈地叹气:“睡不着那你说怎么办。”
“桥月姐姐给我唱歌吧。”沈令仪撒娇。
“那可说好,我唱完后你装也要给我装睡着。”
沈令仪点头如捣蒜。
徐桥月拗不过受伤还撒娇的泥人,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温柔地吟唱起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曾在雪地歌声里求死,如今也在沼泽歌声里求生,沈令仪轻轻闭眸靠在徐桥月肩上,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熟悉的歌声徐徐传到远处,陆鸿晏望向枝干高处相依取暖的两道人影,神色也逐渐变得释然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