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未曾想过,分离不过短短时日,再见徐桥月会是这幅情景。
四目相对,徐桥月的神情明显颇为痴愣,望向沈令仪的目光里,既有喜意,又有怯意。
“桥月姐姐......”沈令仪轻唤着。
徐桥月畏畏缩缩地斜靠在徐青轩身旁:“令仪。”
她渴望着能够上前同沈令仪相拥,便轻轻扯着徐青轩的衣袖,争取着他的应允。
“想去就去。”徐青轩虚推着她。
徐桥月这才放心大胆地小跑到沈令仪身边来,眸中荡漾着碎波似的粲然,唤道:“令仪!”
随即她便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公子科举为重不敢叨扰,为何这么多日来沈令仪也不来见她?
沈令仪眸光晦涩:“今夕是何年?”
“她自苏醒后意识就混乱无常,记忆也总是徘徊在过去的事情里。”
徐青轩叹息似的解释道。
徐桥月微微皱着眉头,抱怨完自己多日来的无聊,转而便若有所思地盯着沈令仪的腿脚。
“令仪妹妹,你的身体可还好?”
沈令仪迟愣:“近来甚是劳累,腿脚酸软。”
“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徐桥月认真叮嘱着,“等公子进京科举完毕,我便求他寻名医来替你瞧瞧。”
看这模样,恐怕她意识停留在六年前还不够,甚至连柔嘉公主雨中罚跪这一遭都毫无触及。
沈令仪强忍着泪意,微微颔首。
回首进京科举前,远郊别院的贫困村落,尚未有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的加持,却是此生最无忧畅意的时光。
只有那年,胜过年年。
徐桥月将混乱的意识挪回从前,逃避苦难缩回温柔的幻境里,亦可理解是人之常情。
“请问她何时能够恢复清醒?”
沈令仪转眸望向看热闹的毒姥,神情无比虔诚。
“傻人有傻福。”毒姥满不在乎地嗤笑着,“这得看她的命数与造化。”
沈令仪空握着拳头,无可奈何地叹息。
见状,徐桥月反而轻轻捧着她紧握的手掌,捂热微凉的手心,指尖天真地在其上绘着图样。
“令仪别难过呀。”她笑眯眯地安慰着,“你的腿疾定然会痊愈的。”
沈令仪无言以对,敛去眸色里凄苍的悲戚,唇角勾起几近虚无的笑意。
毒姥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此情此景,心底默默地盘算着制作糕点的时辰。
须臾,便见陆鸿晏提着食盒出现,脸颊因着灶炉的烧炭还沾染着灰黑的粉末。
陆鸿晏取出一碟精巧的绿豆糕来给沈令仪,剩下的连同食盒一齐交付给毒姥。
毒姥甚是欣慰:“孺子可教也。”
“这是何物?”沈令仪不耐地接过糕点。
她仔细打量片刻,心底毫无食用的念头,狐疑的眸光死死锁定在陆鸿晏身上。
沈令仪可不相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三皇子,能够在此莫名其妙的情形里亲自下厨做出何等美食来。
陆鸿晏言简意赅:“绿豆糕。”
“这糕点模样真好看。”
风驰电掣间,徐桥月已然猝不及防地伸出手指,捻着精致的糕点便送入口中。
沈令仪阻止不及,担忧地盯着徐桥月原本舒展的面容逐渐变得皱巴巴的,咀嚼的速度亦是越来越缓。
徐桥月悄悄凑近抱怨:“令仪别吃。”
“为何?”沈令仪怕她出事。
徐桥月眉头锁得死死的:“也太难吃。”
原来是这缘由啊。
沈令仪心里的巨石这才缓缓落地,回眸却见毒姥兴冲冲地打开食盒大快朵颐。
她不由得费解地抿唇问道:“是你亲手所做?”
“自然。”陆鸿晏挑眉凝视着她,“试试吧。”
他望向沈令仪的目光里隐隐泛着期待,不由得令她愈加疑惑,这糕点究竟该有多难吃?
毒姥的大快朵颐还在继续,远远瞧着似乎绿豆糕的味道令人垂涎三尺,可徐桥月紧皱的神情更不似作假。
沈令仪捻起糕点轻咬一口。
不多时,她的五官也难以抑制地皱成一团。
“不会做糕点可以不做的。”沈令仪无语地望着陆鸿晏,“浪费绿豆和面粉也不是何等光彩之事。”
陆鸿晏紧肃的面容随着她的话语缓和,甚至因为沈令仪成功上钩而微微漾起笑意。
“这可是你曾求过的绿豆糕。”
皇长孙周岁宴上,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沈令仪逢场作戏,亲密地依靠在他的怀抱里。
她说食欲不振,想吃殿下亲手做的绿豆糕。
他便一直都记在心底,挥之不去。
陆鸿晏自诩承诺永远作数。
可惜沈令仪已经全然忘却。
“你这姑娘娇生惯养的,好不知趣。”
毒姥风卷残云般迅速将食盒里的糕点吞吃入腹,旋即上前来抢过沈令仪的瓷碟:“你既然不愿意,那便全部给我罢。”
沈令仪眼睁睁地瞧着她将那碟外表精致,口感却诡异无比的齁咸绿豆糕吃得干干净净。
“我既为你娘子提供药材,又替她姐姐配药煎药,往后你便日日下厨作为回报。”
皱纹里蓄养的黑虫争夺着糕点残渣,毒姥心满意足地嘱咐过后,甩甩衣袖扬长而去。
沈令仪神情难看:“她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