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晏悠悠转醒时,天光已然大亮。
彻夜的发热烧得他嗓音喑哑,额头冰凉的触感更惹得陆鸿晏蹙额。
他费力抬手取下,才发觉是沈令仪撕碎的衣料。
而她正倚靠着他的肩膀,憔悴地昏睡过去。
陆鸿晏担忧地把着她的脉搏,脉象显示着沈令仪的昏睡乃是因过度疲惫所致。
他心底的重石这才缓缓落地。
陆鸿晏静坐着恢复些力气后,便单臂将其托在后背趴稳。
他模模糊糊地忆着昨夜歌声,心疼的酸涩胡乱地在身体里乱窜。
“阿跃,我们定然会有好结果的。”
陆鸿晏小心翼翼地背着她,艰难地迈步探路朝群山之外进发。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泥泞沼泽,还要随时警惕地提防着机敏的毒蛇。
陆鸿晏受伤的右臂麻木地完全脱力,喘息着好似刀尖漫步,依旧咬着牙齿不肯停歇。
接应他们的亲信就在不远处。
往后相偕之路,必然会光明灿烂。
光阴匆匆流逝而过。
待得沈令仪终于睁开眼眸,她发觉自己正倚着陆鸿晏的大腿作枕,颠簸的马车飞速奔驰在石路间。
“阿跃醒了。”
陆鸿晏温柔垂额,嗓音依旧干涩:“昏睡整整十个时辰,我差点便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
沈令仪迷茫地揉揉眼睛,浑身酸软地坐起身来,撩开马车窗帘。
“这是怎么回事?”
窗外荒凉的景致飞速地向后退去,只剩马蹄“踢嗒踢嗒”的响动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间。
“山脚与接应的魏朔碰头后,我便立即吩咐乘车快马加鞭地赶回京都。”
“原来如此。”
沈令仪闻言,劫后余生般长舒口气。
她旋即转身伸手抚上陆鸿晏的额头,对比感知后发觉并无差异,言语说得却是故意难听。
“幸好脑袋还没烧坏。”
陆鸿晏按住她的手掌:“幸亏有你。”
沈令仪蹙眉端详着他光洁的脸颊。
淤泥被洗净,陆鸿晏凌乱的发丝也被重新一丝不苟地竖起,气质矜贵的宸王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而自身同样穿着整洁的衣衫,干燥舒服的布料柔软的贴着肌肤,青丝也被洗净后简单盘好。
沈令仪骤然抽回手掌,垂眸紧张地拧着崭新的衣裙:“我这身衣裳是......”
“马车里向来装着备用的衣衫。”
陆鸿晏轻咳两声:“我是怕你再度着凉。”
他刻意别开脸去避免对视,脑海里却抑制不住地浮现起潋滟的景象。
沈令仪微微抿着唇瓣,耳尖染上鲜艳的绯红。
她转移注意,摸索着车座周围的软垫。
“陆潜,我的行囊在何处?”
陆鸿晏微微怔愣,似有岔开话题的松释,又似有难以继续的遗憾。
他附身弯腰从车厢隐蔽处掏出熟悉的黑布包,将其郑重地递交给沈令仪。
“物归原主。”
沈令仪凝视着黑布包,先前被精心设计过的绳结依旧维持原样,彰显着陆鸿晏并未趁其昏睡四字拆开。
“你难道就不会对玉盒好奇吗?”
沈令仪略微诧异:“流言盛道,青院之玉盒,藏有关乎朝廷兴衰更迭的秘闻。”
言语间,她心底莫名浮现起几分踏实感。
陆鸿晏笃定摇头:“死物同你不可比拟。”
他不愿因为玉盒的利益,再度失去沈令仪。
快马加鞭赶回京都的路途仿佛已经彻底摆脱危机,惹得沈令仪的警惕之心,也随着安宁的气氛抛到九霄云外。
她故意嗔怒地蹙眉,伸出手指掐着陆鸿晏的脖颈,似小猫轻挠般威胁道。
“无论如何,此番劫难连同......更衣之事,通通算作你亏欠我的。”
“往后,你定要乖乖听命于我才好。”
陆鸿晏忍着轻挠在心尖似的痒意,倏忽吃痛地捂住右臂,神情布满着挣扎的痛楚。
“嘶......”
沈令仪连忙松手凑近关切:“怎么了?”
不料陆鸿晏却忽然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他温柔地托着沈令仪的脑袋,重新枕在他舒服的大腿部位:“阿跃这般姿势,便能遏制我伤口的疼痛。”
沈令仪立时无言以对。
“陆潜,你真似个无赖。”
她轻掐几下陆鸿晏腿部精壮的肌肉。
几经周转回到京都,精兵暗卫将马车行迹藏匿得干干净净,陆鸿晏则率领亲信步行至宸王府后院。
近些年朝廷局势愈发复杂,禁足的宸王府即使低调得几乎毫无存在感,各方势力却依旧死死监视着他的行踪。
沈令仪抱胸瞧着陆鸿晏绕路翻墙,颇为狼狈地爬上院外庭树。
他转身朝沈令仪伸手:“阿跃,我拉你上来罢。”
“原来尊贵的宸王殿下回自家府邸,也需要做贼似得小心翼翼啊。”
她故意语调嘲弄地调侃着,手臂倒是从善如流的向上借力,步履踏着树枝粗壮处艰难地攀爬而上。
陆鸿晏此次却未有心思接话。
他神情沉重,缄默地眺望着阔别多日的王府。
分明金碧辉煌的砖瓦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依旧让陆鸿晏心里感到难言的荒凉与孤寂。
昔日繁华逝去,忠心旧仆们尽数被各方势力施压欺凌,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更换和顶替。
陌生的面孔维持着冷冷清清的王府,陆鸿晏难以抑制地沉沉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