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光照着白花花一片的瓷砖。

虞素舒两指抵住舌根，一下一下按压着催动着呕吐的欲望，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秽物从胃里反上来，被吐进马桶里。他连着吐了几次，直到感受到胃部的隐隐抽痛，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按了冲水阀。

光实在是太亮了，晃得他头晕目眩，他只好闭着眼睛摸索从镜子旁的柜格里摸出一支袋装漱口水，草草漱完了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缓过来，耳边032询问他状况的问句反反复复重复了许多次，他都没心思去回应，林芸芸曾评价他和虞青见面碰不上什么好事，他对此深以为然。

两个各自缺了一块的拼图，总归拼不到一起去。

虞青是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他喜欢漂亮的、脆弱的东西，小时候的兴趣是玩人偶，那些或大或小的人偶都被涂抹了精致妆容，套上华丽的服饰，戴好漂亮的假发和帽子被摆在他房间的柜子里，用无生机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一切。

但虞素舒来到家里后，他找到了最完美的人偶。幼时的虞素舒不爱说话也不会回应人，抱着琴就像一尊内里空空的木偶，一张如玉雕琢的脸做不出哭与笑的表情，活着，但又呆傻，因此听话乖顺，无论虞青说什么，他都会照做。

在虞青眼里，这是最完美又最好掌控的人偶。

他站在镜子前，盯着镜中的脸，微垂的眼尾晕了一点揉搓后的痕迹，一浅一深的碧瞳注视镜面，沉静而又冰冷。

等一切不适都平静下来，空空如也的胃不再刺痛，被火烧灼般的喉咙不再干涩，他才迈步不情不愿地走回虞青待着的客厅。这种吹毛求疵还脑子有病的疯子，居然能有这样超乎寻常的耐心，不管他怎么磨蹭拖延，都能毫无波澜地等待，丝毫不怕猎物的反抗或逃脱。

虞青换了一张长沙发坐着，不声不响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敲打沙发的扶手。虞素舒在沙发中间坐下来，躺下来，正好将脑袋枕在虞青硬邦邦的大腿上，梗着脖子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的右眼接近半瞎，左眼视力也不见得多好，即便借着昏暗灯光，也看不清天花板吊顶上的花纹，只有几缕月光穿过未拉紧实的阳台落地窗窗帘，攀着墙面爬了一段距离，便隔出黑白分明的界限。

墙边依稀可见一点模糊的黑影，他尝试回忆了一下，想起几天前林芸芸来家里时带来随手贴上的卡通贴纸，她回国后总去福利机构做义工，小孩子没用完的贴纸揣在兜里，那天买的是小马。

头顶被轻轻抚弄，虞青用指尖理顺他的发丝，垂下头，极轻柔道:“小舒，你真以为结了婚，就能从我身边逃开吗？”

虞素舒不说话，眼珠子动了动，毫无波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虞青笑起来，Omega温文的脸露出一丝状似无奈的包容，“你嫁过去了，林芸芸就不需要嫁，等她彻底从虞家独立出去，你就能从这场婚姻里逃走了。”

听见林芸芸的名字，虞素舒才猛地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眉头紧蹙。

“跟她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自然心里明白。”虞青用指节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子，不见什么动怒的迹象。

房子里装的信息素浓度检测器忽的响了两声警报，很快就被虞青拿遥控器掐断了。

他的面色终于有些不善了，用手按了按后颈的抑制贴，将虞素舒拉起来，叫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仰着头用鼻尖蹭了蹭温热细腻的一段脖颈，光洁的后颈毫无瑕疵，没有Alpha和Omega用以分泌激素催生本能冲动的腺体。

Beta不会被标记，也不会标记任何人。

他引诱不了虞素舒。

“我来和我们口是心非的小舒打个赌吧。”

虞素舒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扑落一片阴影，盖住眼底的冷淡，虚虚扶在虞青肩上的手指微微曲起，无名指内侧的红痣若隐若现。

“如果你结婚后一年里不逃走，我就不再插手林芸芸的事，她从此不与虞家扯上关系。但是……”

虞青话锋一转。

“如果你逃走了，不管是你还是她，永远都别想脱离虞家。”

“一言为定。”虞素舒飞快地回答。

虞青便冷冷笑出来，“小舒，没有感情的婚姻关系最不自由，你忍不了的。”

虞素舒动了动，一翻身窝进沙发的另一端，反驳道:“你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