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陌赶了回去,寻着来路的方向沿途一直走了很久,直至傍晚,都没有找见阿空的下落。
最后只能一个人赶回到胥氏的住处。
夕阳西下,远远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应该担心了一整晚。因为几乎不会有人可以在槐居村外撑过一个夜晚,她以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江黛陌一路跑来,来到面前说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空呢?回来了吗?”
胥氏不解,说没有见过。
江黛陌环顾四周,“他没有回来?那还能去哪里?”
胥氏拉起她,让她先进屋再说。
二人进了屋。
扑面而来的一股血腥气浓烈得叫人无法忽视。
江黛陌下意识往身侧看去,一时恍了神。
原来是小伍,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后,不知道他现在要出门还是怎样。
江黛陌上前和小伍说搭话,小伍只顾低头专心擦拭刀。
“不用管他。”胥氏开口。
她丈夫才刚从集市回来,待至傍晚,村中集市的人潮会随之褪去。
一天的繁忙结束后,胥氏就会去到供桌前,对着那尊石祈福一阵,以求消减小伍频繁杀生的业力。
见她已经走向那尊石像前,背身跪下作祈祷。
许久……
江黛陌注视着石像,石头似乎比前晚看到的有所不同,难道是上次看走了眼,上面雕刻着的纹路好像模糊了些许。
直至她打破沉默,“冒昧问,这个是什么?有用吗?”
胥氏起身告诉她,貌似也不太清楚,这块石头就该在这里,只需一个诚挚的心念就够了。
江黛陌便上前仔细端详一番……可是,尺寸看上正好能放在道观的壁龛里。
胥氏却很讶异,没想到她竟然去了道观。
要知道村民心知肚明那座山头凶险,藏着怪声,每逢经过那里整个身子凉飕飕的,所以都不敢太过靠近。
“都见到了什么?”她问。
“道观破败严重,里面有一具尸骨,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江黛陌坐了下来,一五一十的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能找来这里是因为看见了一团金光,那团光最近又附身在了陆迥的身上,再度指引她前去观,还演示了一番当初驱鬼师是怎么死的。
这位外来的驱鬼师被影子附身后,身不由己地拿起铁链自缢了。
胥氏听了叹,“原来那人早就不在了啊。”
江黛陌便告诉她,村里有大量村民是影子伪装的,尤其小心,影子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缠上活人,将他们逼死并抢占躯壳。
她有些担忧,现在阿空还在外头,就怕他已经被影子鬼掳走了。
胥氏起身将她推往屋内,现在不必多想,她应该先去休息,有着夜晚掩盖影子的踪迹,是它们活动最频繁的时段,找阿空的事还要等到明日……
江黛陌听了她的话回屋休息。
可心中仍放心不下阿空的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先前出宫之时,她好好答应过阿空就算死也要死在他之前。
那团光二次指引她前往目的地,想到光消失之前说的,只要江帮它把道观建成,它就会助她找到招魂铃的出处。
那如果能够解开身上四只招魂铃就更好了。
她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的第三次指引。
[夜里去集市看看。]
江黛陌睁眼,遂起身,打开房门走进外面的深夜。
***
深更半夜,正是集市寂静无人的时候。
江黛陌头脑一热出门,什么照明的都没带。
槐居的村民从不会在夜晚出门,此时外头没有一丝灯火,晚风吹拂过冷清的小道。
浓黑的夜色间,她四处喊着阿空的名字。
身上响起清脆的鬼铃,招引来的无形鬼魂开始越聚越多,江黛陌赶紧按住手腕,心知愈发急促的铃音意味着什么,周围存在轻飘飘的触感,从眼前掠过再掠过。
这时,前路传来异响,隐约听着像刀具拖曳在地上的声音。
江黛陌心下悚然,警觉地停在原地,察觉前方那道尖锐的声音愈发逼近起来。
她从口袋里摸出符纸,在脑海中先默诵了一遍咒语,等到察觉刀具拖地的声音快要近在咫。
就在回过身正要出手,那刀划在地面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江黛陌及时停下手,看清眼前不是阿空是谁。
阿空满脸泪痕,一见到她开始痛哭流涕。
刚才他听到江黛陌在喊自己的声音,就这么循着声音来了。
江黛陌如释重负,面容稍作缓和,上前拉住他,都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知道回去。
阿空说,昨日傍晚二人走到了溪边时,只不过一转眼的时间,江黛陌就不见了。
他就在外边找啊找,甚至一路返回集市,一直在外逗留到夜晚降临,不仅没有找到人,反而还迷路了。
她都不知道他刚才独自在这里打转多久了,有多害怕。
江黛陌拉着阿空转身就要往回家的方向走。
尽管身后隐约的铁器磨地声渐起,心想人都已经寻到,二人就什么都不顾地原路返回。
走了许久,他们察觉到那刀具划地发出的摩擦声。竟也从背后缓缓跟了上来。
黑暗中,阿空实在忍不住问,“走了多久了?”
应该很久了。
回去的路途没有那么遥远,只是因为一直在这条小路上打转,怎么也走不出来。
阿空带着哭腔,他就知道这里有点邪门,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江黛陌让他别多想,明明白天都无事发生的。
二人又拼命跑了一段路。尽管一直往背离声音的方向跑,那刀声如影随形,萦绕在耳畔始终摆脱不了。
直至江黛陌跑不动停下,开始拉起阿空转身慢慢往回走,试图去靠近声源。
阿空却双手反拖住她,连连摇头,那声音听着就令人头皮发麻,直接上前恐有不测,他一点都不想过去。
而她手边的鬼铃响动得愈发急促。除外江黛陌已经准备掏出驱鬼符,心想定是恶灵作祟,细听那把刀具拖在地上的刺耳声,硬拽着阿空往声音的源头一步步挪去。
阿空还是不愿意,问她是不是不要命了。
二人一拉一扯,眼下并未走出多远的距离,反倒刀具划割在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愈发逼近二人。
江黛陌干脆停在原地,静等片刻,却迟迟未等到声音的主人。
那把刀带着划割地面的声音带着穿透力,在黑夜中不断朝此处靠近,似乎透过耳膜在脑中轰鸣……最后竟然又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以为声音已经彻底消失时。
半晌,却又阴魂不散地在身后的悠悠响起。
江黛陌回头望去仍是黑夜一片,和阿空互看了一眼,迟疑几秒,正要抬脚……
突然,黑暗中浮现起一抹清脆的嗓音。
“怎么又进阿飘的意象了。”
江黛陌闻声,隐约察觉背后有亮光显现,又紧接传来些许嘈杂的细碎声。
转头便见前方半空悬浮而起的一堆火焰,闪着冰凉的幽蓝色,正挨挨挤挤地朝这边飘荡过来。
每团火焰都被绳头绑缚着,每根绳的另一端又拧成一股此刻就系在前方那抹白色身影的腰间。
见前方那人身穿白衣,满头杂乱的银发,面色异常苍白,看清了模样却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女,身后飘来一群会说话的焰火,正交头接耳地小声闲言。
一路上似乎已经听腻了火焰的东拉西扯,表情始终很沉重,仿佛下一秒就会掏出一把刀来通通砍上一顿。
看身后,果然背着一把同她身高差不多的剑。
江黛陌心生奇怪。
其实今日恰逢月圆,白无常拘魂之余,还替一鬼差上来遛鬼火。
朝这里走来时不忘抬头朝天看上一眼,上空黑不溜秋的根本没有月亮可以赏,非常无趣,白无常眼底藏着几丝游走未消的煞气,满脸不情愿,打哈欠。
有只鬼火真好扯动其中一根绳子,想要往返方向离去。
她便回身,动作精准地揪起不听话的鬼火,直接丢地上一脚踩灭。
江黛陌随即看到那团火焰嘎吱挣扎了几下,在脚底下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熄灭化为灰烬。
身后的鬼火开始慌张地四处乱窜,很想逃离。
白无常又随手抓了几只丢地上一一踩死。不知怎地,竟然愈发起劲,她一下死脚,脚就停不下来。
江黛陌心想这那么疯癫,一上来就手舞足蹈似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听着火焰此起彼伏的挣扎,以及一声声像刺进耳朵的尖叫声,实在忍受不住,闭眼无奈道,“住手,我说住手。”
白无常抬起脸却瞪眼,她想踩就踩,想让谁死就死。然后更用力跺脚,一时间让她踩灭了不少数量的鬼火。
没过多久,江黛陌只好上前把这个像在手舞足蹈的疯子拦下,挡在身后三成鬼火之前,“照这样踩下去会没东西照明的。”
虽说冥界不得打碎魂器,但鬼火已经是魂器的碎片,碎的不能再碎,而且这群鬼东西在冥界多得是,所以掐灭几只也无关痛痒。
白无常冷哼一声,勉强收了脚,望了一眼余下瑟瑟发抖的火焰,转而有些被扫了兴致,将目光转向面前之人时,江黛陌手边该死的鬼铃便疯狂作响。
她登时捂住双耳,有点吵。
江黛陌心想,她明明离其它人多近都没事的。
紧接对她身份猜了八九不离十,“你是不是鬼?”
白无常被噎半秒,等一下,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是啊?”
江黛陌摇头。
白无常以为她在骗鬼呢,因为从头到脚翻来覆去地看,她明显就是泠秋月本鬼。
除了拘魂鬼差还以及游神鬼差,很少有其它鬼差上来。
白无常还是第一次在人界见到一只轮转阎王,问她上来有何贵干呐。
想了许久,江黛陌开口,“可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
无常鬼愣住了,皱着眉用两根食指堵耳朵,勉强抵抗鬼铃的聒噪,走上前仔细端详起她的面容来,不确定地又探了探,鼻息温热。
竟是一根柴!
瞠目大惊,“你怎么和那只轮转阎王长得一模一样!”
江黛陌奇怪地看她,也不知是怎么个回事,不过世上那多人,相貌相似很正常。
可这不是相似,已接近神似,白无常说,就因为太像了她才把她当成泠秋月一路跟来这的。
又苦思一阵,遂放弃。算了,她就是用来拘魂的鬼差,何必知道皮肉司的鬼卒为何要照一只阎王鬼的样子造出一具用以轮转的躯壳。
不过多亏了这根柴,引她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