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是……”十一顾下意识想要回答,却及时打住,“我何曾说过我姓嬴?”
云何住默然无语:“……好,你不是。”
他起身去看嬴宁,号过脉又仔仔细细给她掖上薄毯,随后坐在榻脚盯着她的眉眼,几番抬手意欲描摹,最终只是低头亲了亲被面。
十一顾看着眼前这个毫无形象的男人,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浓雾翻滚。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心中的郁气方才压下去一些。缓了缓,嘴里的话依旧难掩厌恶的痕迹:“也不知这孩子的生母是何种天颜,才能叫云城主做出背信弃义抛妻弃子之事。”
云何住冷声回头:“你什么意思?”
十一顾回身直视:“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某是否有这个荣幸亲眼见见。”
两人对视片刻,云何住先岔开眼:“若她还在,莫说见见,煮酒话恩情也不在话下,只是可惜,她不在了。”
十一顾哼笑了一声:“这么巧吗?竟是也不在了?”
云何住冷声:“你若是以为替我寻回女儿便可在我面前口无遮拦,便也太小瞧我云何住了。”
“所以呢,你要不要解释看看我方才所言,究竟哪一字哪一句对你有所冒犯?”十一顾丝毫不让,“是背信弃义,是抛妻弃子?还是她也不在了?”
“够了!”云何住拂袖起身。
“我说不够!”十一顾扣住桌角,紧紧抓着他的眼睛,“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若非你伤她至深她如何能心灰意冷,以至成为他们口中的妖女,四处树敌?”
云何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十一顾震声:“所以我现在想要什么都知道!”
云何住:“这就是你斩杀贺名章,羞辱李寒江的原因吗?”
所作所为被他戳穿,十一顾冷静了一些:“和你无关。”
云何住:“你刚才责问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与我无关?”
十一顾:“你这么能说,怎么不见你早出来给她辩驳骂名?”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愿意在口舌上吃亏。
【这俩人……认识?】
【听得我一头雾水。】
【震惊!天阳城主和今天那个李大眼竟然都是大胡子下的手?】
【好像积怨很深的样子啊,因为一个女人?】
【啧,就喜欢一些两男争一女的狗血戏码。】
【我爱看,多来点。】
【已知云何住的前妻是春熙,春熙曾与升龙泽嬴家有过交集,大胡子疑似嬴氏子,那么推理可得,他们口中的女人多半是春熙。】
【多半俩字可以去了。】
【那这么看的话,蛋蛋的生母就另有其人了啊?】
【对啊,这不和春熙是蛋蛋生母相悖了吗?】
【这俩人,至少有一个在说谎,或者有所隐瞒。】
【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吗?】
【很明显,这俩人各自都有盘算,注定不可能坦诚相待,就算不提盘算,也不是一路人。】
【听不懂,我只关心云何住到底是不是蛋蛋的亲爹,能不能解开血禁!】
【+1】
对视良久,两人这次同时挪开视线。
云何住低头给嬴宁掖被角,十一顾给自己倒茶。
还是云何住打破沉默:“你想知道的事我不可能告诉你,你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十一顾:“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回答?”
云何住:“没想白问,用同等条件交换。”
十一顾想了想,道:“你问。”
云何住:“你是不是怀疑杀害她的另有其人?”
十一顾迟疑片刻,还是答了:“是。”
云何住:“灭除玉京子的那些人?”
十一顾不耐:“两个了,你确定要继续?”
云何住:“……算了,我自己去查。”
十一顾嗤了一声,转头看起了窗外的花圃。
云何住:“轮到你了,你问吧,除了她离开的原因其他都可以……”
十一顾忽然打断:“你和她一起看过皮影戏吗?”
云何住始料未及:“什,什么?”
十一顾执着道:“你知道她爱看戏,爱打铁花,爱做灯,爱推牌九吗?”他望着远处,眼中似有笑意。
云何住呐呐无言。
“你不知道,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个。”
十一顾眼中的笑意突然就消退了。
云何住踉跄起身,看起来有些慌乱:“不,不可能。”
十一顾深吸了口气,压根不想看他迟来的醒悟,但心里却实在爽快,连带着刚才迟迟说不出口的话也畅快了起来:“人我送到了,我你就不用送了。”
他收剑起身,没有丝毫迟疑。
“等等。”云何住下意识阻拦。
十一顾疑惑抬头,半晌没等到他的下半句,眉心逐渐纠结。
就在他以为云何住又要说什么废话时,云何住开口了:“你见过这孩子原形的事,还请替我保密。”他略微迟疑了一会儿,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她母亲的妖族身份不方便为人知晓,我打算将她记在其他人名下。”
十一顾略显不耐:“我没这个功夫多管闲事。”
云何住又正式与他行了一礼。
十一顾回以冷哼。
正要出去,榻上响起一声幼嫩的“嘤咛”声。
两人同时回头,便见绒毯下的幼崽耸动片刻,颤颤巍巍撩蹄站了起来。
“嘤嘤?”
幼崽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等看见不远处的十一顾,眼中的水雾瞬间退散,忍不住张开前蹄抓了抓:“嘤咛嘤咛!”
十一顾下意识想要上前,迈出半步却又突然止住,望向云何住。
云何住会意,咽了咽竟是手脚同出:“你醒了?我是你阿爹……”
只可惜他的话幼崽半分没有听进去。
她正打量着自己毛茸茸的前蹄,面露好奇,不多一会儿又用蹄子戳了戳自己的脸,等摸到一手的毛茸茸,那好奇就瞬间转变成了惊恐。
她突然撅蹄,朝着十一顾大跨了一步,嘴里嘤嘤叫唤,求助意图明显,未料到新获得的四肢尚未完全驯服,刚到榻边就一个趔趄栽倒下去。
“哎?”
两个男人脸色一变,同时箭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