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结合最近众人关注的贪污一案,陛下这是在告诫臣等‘居官以正己为先,不独当戒利,亦当远名’,是在提醒臣等为官从政不单要警惕金钱的侵蚀,还应当远离功名的诱惑,不谋一时之利,而谋万世之利。”
“说得好!”楚律展颜。
其余文官连连称是,拍手叫好。
楚烨点头,“为官自当为民……”
立在屏风后的段寄云已经有些不知所云,迷茫地用力眨了眨眼睛,可神思总是不自觉地向外飘散,隐约听到了几个词汇“贪|污|受|贿”“办事”“通融”。
“武威侯,侯爷?”
段寄云回神,见金尚已经候在屏风一侧等他出去。
“臣段寄云参见陛下。”段寄云行礼。
楚律免礼,叫他过去看字。
还是“淡泊名利”四个字。
“你如何看?”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段寄云现学现卖,刚刚那些文官在夸字的时候,他特意记下了两个词语,这不就用上了,有种考试押对题的欢喜感。
“还有呢?”楚律看人迷茫,就知道他刚刚走神了,“这四个字你有何见解?”
原来不是押对题,是压根没看题啊。
“臣无解。”段寄云破罐子破摔。
楚律看着眼前这个躬身作揖的青年几度欲言又止,最终是叹了一口气。
从前暂时教授他们课业时候就是这般,此人实心眼,不会就是不会,从不辩解,你若是罚他,他也老老实实受着,不会偷奸耍滑或者歪心思。
“你以为这贪污案当如何?”
“这等劳民伤财,应当连根拔起,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若是此事牵连甚广呢?半个朝廷都搭进去呢?”
“这……”
段寄云六岁时父母双亡,兄长从军未归。
他凭着兄长书信,一路流浪,追军千里找到段非,之后就长在军营中。
流亡的路上是弱肉强食,强者生存的日子,偶尔也会收到“小善”。
等他找到了段非,生活在本就是赏罚分明的军中,一人成了两个对立面,战事谋略波诡云谲只为取得胜利,为人处世却又非黑即白,治下严明。
纵然是他战功赫赫,在官场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稚子。
他只知道错了的事要罚,对的事要赏。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能料定之后会发生什么,每一天可能都是最后一天,因此他看着平淡寡言,甚至有一种执拗般的木讷,做事刚直,却比任何人都要热烈,一如赤子。
有很多事他回来之后跟着楚烨学了个皮毛,也明白了很多自己过去不承想的事情。
初到康京进入官场的时候,他不明白一件简单的事为何要如此复杂,众人争辩不休,直接做不就好了,慢慢又知道他们的争辩看似无理取闹,却又给百姓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直来直往,他们政策怀柔,但殊途同归。
楚律刻下考问他,他的思维依旧是直来直往,或者说他坚持如此。
话说出口之前,段寄云也知道这样是不应该的,至少在面对朝堂上这些事的时候是这样,但是他无法去让自己变得曲里拐弯,那样有违自己的信条。
贪污案伤害到了百姓,威胁到了国家,就应当连根拔起,以儆效尤,他想不到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拿着一柄长枪直来直去的,哪会知道什么踢斛淋尖、包揽征收、折色之法。
“官场之道,柔者常存,刚者易折。”
楚律对上段寄云诚恳求学的眼神,长叹一息。
“你可记得我教你的‘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段寄云点头,“包围敌人时不可四面全围,要留有缺口,给敌人以希望,防止全围后敌人背水一战。”
“那如今你提出的应对他们之策是如何?”
“是……”段寄云思索,“全围。”
此事明里暗里牵连甚广,若是真的一网打尽,未必不可能让他们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若真如此,反倒坏了好心办坏事了。
现下他明白楚烨的疲惫之处了,此事若是轻易了结,丝毫起不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寒心的是“载舟”的百姓,若是像是段寄云说的那般严惩,伤得是“舟上”的官员,他们手中可都是有“刀”的。
这件事要解决好,要把握其中的度并不容易。
“臣受教了。”
此人一点就通,偏生执拗。
“清者不能自清之事,也不要乱动歪脑筋,不要想着行贿知道了吗?”
段寄云迷茫地点了点头。
楚律挥挥手要人退下。
“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