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书本来的价格,扣除提供的纸张价格,最后得到了高子坤拿到的钱数。
“高大哥点点看。”
“对的,对的。”
高子坤只看了纪见溪打算盘,至于铜板银子只是点头应承,从有些破损的袖子中掏出一个破布荷包,将钱一股脑装进去,似乎对谈钱这事有些抗拒和难以名状的羞耻。
“纪掌柜,还,还有书吗?”
“高大哥且等一下,容我看看”,纪见溪从账台抽屉里拿出记录簿,“这类古籍抄本暂时是没了,只还有专著和通俗小说的抄写,高大哥要哪个?”
“通……专著吧。”高子坤打定主意,“这个我抄得多,定不会再出错了,这次实在是我不小心……”
纪见溪见人满是愧疚,少有言语的人一连串说了好多再解释,连带着五官都跟着别扭起来,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
高子坤感觉衣服有些下坠感,不觉吓了一跳,低头发现是一个没见过的少年抓着自己的衣服,霎时为自己刚刚的失态更加羞愤,连带着嘴唇略微颤抖。
“伯伯没事的,见溪哥哥说写错了改过来,下次注意就好了。今上午我临帖,有个字写错了两次,哥哥要我再抄一页”,段舒达眨眨眼睛,耳根有些泛粉,“我觉得下次不会再写错了。”
“嗯,下次不会错了,错了也没关系,再改就是了。”
段舒达点点头,重复纪见溪的话,“再改也没关系。”
高子坤低头看着少年,有些愣怔,嘴里重复着段舒达的话,又抬头看向纪见溪,见人笑吟吟地和自己点头,肯定段舒达的说法,理了理洗得破败的衣裳,对着段舒达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小友赐教。”
段寄云有些手足无措,看向纪见溪,见人看着自己,目光坚定,慌乱的心也定了下来,也郑重地向高子坤回礼。
“高大哥这是这次要抄写的专著,数量有些大,共是四本。”纪见溪将书和纸一并给了高子坤。
“纪掌柜,我还想买些纸。”高子坤将荷包拿出来从里面拿出铜钱,依次排开。
高子坤拿到纸,将东西又小心放进自己带过来的包袱里,与两人郑重告别。
目送人离开,纪见溪拍了拍段舒达的肩膀,笑道:“舒达长大了呢。”
听人说,段舒达这下耳根彻底红了。
从前因为错字就自我惩罚的少年已经从角落走到阳光下了,他翘着嘴,抱着书跑去了二楼。
书铺和书坊的刻板,纪见溪都统计完了,刻下正好坐在账台边上合计一下。
一道影子闪到纪见溪面前,纪见溪抬头发现了清癯的人影。
她绕过账台,到纪见溪面前来,直直跪下。
“少爷,求你了,少爷,放过庞典吧。”
是梦娘,她已经不似初见时那般绰约风姿,整个人瘦削了不少,发髻只用簪子堪堪挽起,面上沧桑不少。
“梦娘请起,你这是作何?”纪见溪想要将人扶起来,可
“少爷求你了,放过庞典吧,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这书铺你都拿回来了,可能去官府把这案子撤了,要是您嫌麻烦,只要您给甘结,其余的我去替您跑。”
纪见溪看着眼前人,有种隔雾看花地不真切感。
书坊能够回到自己手上,梦娘自然有一份功劳,纪见溪自然不会苛待她。
纪见溪好不容易将人扶起来,安置在凳子上,梦娘却是迫切地想要从纪见溪这里讨得一份甘结。
两造甘结是原被告自愿签署的具结书,相当于一份书面承诺,在田宅、债务、婚姻等纠纷上都适用。
梦娘现在向纪见溪讨得一份甘结,相当于为庞典要一份免罪书,人已经告到了衙门,案子也审理了,就等新来的县尉盖棺论定了。
若是在定论前出局了这甘结,就表示纪见溪自愿永久放弃了对于庞典私占侵吞书坊的追究,他身上就只剩下盗窃听泉山庄这一罪责,没准还会因为他给的甘结而从轻发落了。
“梦娘你为何突然如此?”
在纪见溪将庞典告上衙门的时候,梦娘也是站出来做证的,刻下又如何改变了主意?
“为少爷守着书坊是我答应恩人的,自然不能让庞典拿了去。”
纪见溪点头。
“现在少爷既然已经拿回了书坊,也应该不再追究庞典才是。”
“书坊这些年,没有功劳……”
“阿娘!”赶回来的叶明翠厉声道。
梦娘一个哆嗦,看见来人霎时委屈起来。
“阿娘,你这是如何?我们替恩人守着店子本就是应该的,若是没有恩人,你我早就成为街头两副冻死骨了,如今你哪里来脸为了那么个畜生携恩图报?”
梦娘一听叶明翠矛头指向庞典,对着人就是一巴掌,“你个没良心的,他是你爹!”
“我姓叶!”
“你,你真就……”梦娘颤抖着不知道想说什么,最终收了回去,又看向叶明翠身后的纪见溪,“少爷……”
还不等梦娘说完,叶明翠挡住了梦娘,“那是他庞典的报应,你为何来掺和?”
梦娘还想越过叶明翠与纪见溪说话,都被拦下,只能作罢匆匆离去。
“抱歉,掌柜,这几日我阿娘其实一直有来找你讨甘结,都被我拦回去了。”
“你……”纪见溪抬手,正想说什么,却见叶明翠下意识向后绷着身子。
“抱歉,让掌柜难做了。”
纪见溪摇头,仰头看见趴在楼梯上的段舒达,有乜一眼刻漏,“今日就经营到这吧,你舟车劳顿一日,早些回去歇息。”
段舒达捧着荔枝膏给纪见溪,又看看叶明翠。
“阿嬷做了荔枝膏,你可要喝一碗膏水?”
“多谢掌柜,多谢段小公子。”
纪见溪带着段舒达到府衙口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被梦娘拦住的人,一时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