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手:“别着急走嘛,锋州侯送了歌舞乐师,师尊多坐会儿,将士们兴致正高,您别扫兴。”
宫宴除了歌舞声,包括穆王在内,所有将领都安安静静,气氛可以用诡异来形容。李舒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根本无所谓。靠在软枕上幽幽道:“当年我被表哥关在柜子里,整整三天,出来后我总是睡不着,一睡就做噩梦。李溋这么多天不见天日,这会儿肯定不好过。”
说完,颇有些玩味地看着山月,等待她焦急、担忧,甚至责骂自己。山月垂着眼睛,明亮的烛光打在白皙的皮肤上,竟有些脆弱,丝毫看不见雷厉风行,月仙尊的影子。
李舒又不高兴了,看着穆王想跟他说话,山月却道:“三天,卫国夫人不找你?”
李舒脸色一变,那股子玩味消失殆尽,好像没能得逞什么事一般道:“师尊,你知道吗?你总会第一时间看别人不得已的地方。
“我那姨母表面对我客客气气,一出事就偏袒她儿子,她不敢明面苛待,所以装聋作哑,放任表哥欺负我。当年我和李溋抢那把剑,我以为你会偏袒李溋,把剑收走。可你没有,还让我们一起招剑,我讨厌李溋抢走人生,但那一刻,我发现我要的只是……不偏不倚。”
说完,他一口灌下去,又让太监斟满,举杯道:“诸位为灵中境守国门、安社稷,幸苦了,朕敬诸位。”
众人举杯,山月的酒盏空着,身旁人替她斟酒,伺候的人倒酒时,手微微发颤,她下意识看了一眼。
下一刻,山月不管众目睽睽,斥道:“李舒!”
李舒看向她,见了伺候的人也是一愣,跪在身旁倒酒的人居然是李溋,宫宴灯太亮,刺得他双目发红。
这时,太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李舒起初莫名其妙,听完笑道:“师兄喜欢伺候师尊,不是吗?我让他近身服侍,师尊不满意?”
让他在从前同僚面前跪地伺候,山月怎么能忍,酒盏重重拍在桌上:“你有求于人,就不要太过分!”
李舒笑道:“师尊不喝你的酒,一定是你伺候得不好,来人。”
山月挡住李溋道:“你到底要怎样,玉匣宫里的折磨还不够吗?!”
李舒道:“玉匣宫有戒律宫中就有宫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该罚吗?”
李溋轻轻扯着山月的袖子,强忍着难受摇了摇头。山月道:“他伤势很重,饶他一回好吗……”
李舒展手示意:“那就伺候好师尊,斟酒。”
山月心中愤懑,正欲一口喝完剩下的酒,李溋伸手盖住酒盏,轻声道:“这就太热,您不能喝。”
李舒见了,抄起手边酒盏就要砸过来,忽然他看见李溋瞧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挑衅。他一瞬间怒了,本来因为山月的关心,他不想闹得多难看,如今斥道:“上回的打没挨够是不是?!拖下去打三十鞭!”
圣旨一下,底下却迟迟没人敢动,李舒眉头锁起,见锋州将领举着酒杯,盯着这场闹剧,谁也没有喝。李舒道:“朕的话没人听见吗!”
有个矮胖将军笑了声,起身道:“陛下,前日我们刚赶走几船海盗,这酒是从那船上收缴来的。本以为是好酒,但仙尊似乎不太喜欢,不如换咱们锋州特色,十四春秋,那酒味道好啊!纯!润喉!咱们都喜欢!”
李舒知道他在转移话题,火气更盛,刚想发作,又一年轻将军道:“陛下从前与臣等出生入死,不至于看不上臣等的喜好吧?”
大殿上所有人都看向他,帝王不可直视,可如今这些将军直勾勾盯着皇帝,他感受到了一种失控,下意识向穆王求助。
穆王端坐一旁,半晌放下酒盏:“无垠海的海盗,每次只派几个人来骚扰。陛下,不尽快除去,锋州百姓的生计就得不到保障。本王无心看这些,不如叫他们退下,换海图上来,好好谋划谋划。仙尊看起来累了,你、伺候仙尊回去。”
他都这样说,李舒只能作罢,山月不等他发话,抓起李溋就走。外头暖轿在等,李溋却不上去,小心道:“我走回去就好。”
山月正憋闷,闻言道:“你给我上来!”
她嘱咐太监:“去后山。”
太监为难道:“仙尊,您的寝殿在……”
山月缓了语气说:“让你们来伺候,连话都不听?”
太监只能遵命,李溋也乖乖上去,看着山月,他默默跪在她身边。山月更生气了,道:“伤着也要折腾是不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自作主张过来!”
李溋道:“我害怕离开师尊……”
山月想起李舒说的话,被关太久的人惧怕封闭的地方,软了话语,摸了摸他的脸。
谁知李溋下一句说“今晚之后,他要么杀了我,若不敢,再也不会缠着师尊,来找晦气。”
山月作势敲脑袋,李溋把头凑过去道:“也不完全是我要来,锋州侯受我冷落,徐启明又被师尊打入冷宫。如今天子换人,属他最高兴,当然要替天子分忧,好好讨他欢心,我只是顺水推舟……师尊也不想我做个束手就擒的木头人吧……”
山月心里叹气,短暂的闹剧让李舒看清了锋州军的态度:“只怕以后反扑更甚。”
李溋抱住她的腰:“偷得浮生半日闲,管他以后做什么,我只要现在好好跟你在一起。”
软轿到了后山脚下,太监祝寿说不能再送,山月知道他们有难处,并未勉强,和李溋一起走回去。李溋嘴上说没事,走多了脸色惨白。好不容易看到小院,他却停在原地,神色为难。